“朱襄公的头发,因此、因此白了?”韩非问道。
朱襄摇头:“没有。我才不会一个傻叉赵王的愚蠢行为白头。”
韩非:“啊?”直言辱骂了吗?
朱襄道:“赵王派暗卫来杀我的时候,狱吏狱卒为了保护我赴死。”
他用手比了比长度:“那么长的钥匙,狱吏为了不让人找到,生生吞了下去。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被剖开。”
韩非身体一抖,抬头看着朱襄。
朱襄道:“邯郸城郊的农人为了我入城攻打监牢,他们是犯了忤逆的重罪,甘心为我赴死啊。”
韩非看向朱襄的头发,又看向朱襄的双眸,看着朱襄眼底的悲哀。
“我离开赵国的时候,赵人徒步相送,脚底都被磨破了也不肯回去。我跪着请求他们离开……”朱襄道,“我回到赵国拜祭蔺公,得知赵王命1人拔了冬麦,冻死了我留下用于救荒的土豆种子。贵族有很多粮食,却不肯救济平民,而是坐等平民饿死好占有平民的土地……”
朱襄手抓着胸口衣襟道:“廉公为了救下更多的赵人,自毁名声屠戮燕国,将饥荒的代价转移给燕国。你说我的头发能不白吗?”
韩非闭上双眼,道:“我知道、朱襄公,为何不肯,教我。”
朱襄微笑道:“我和你说过,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不是不收你为徒,而是不会收任何人为徒。”
“这个时代王至高无上,贵族高人一等,庶民还不如牲畜值钱。我更看重庶民,这不符合实际。即使我选择了现实,但心中仍旧记得,我就是庶民。”
“我的徒弟接受我的思想,要么背弃我,要么与我一样,因为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而痛苦万分。”
“不,你们会比我更痛苦。因为你们有家族、有亲人的牵绊,理想和现实更加割裂。”
朱襄松开抓着衣襟的手,轻轻拍了拍韩非的肩膀:“所以别学我,去学立足当下的知识。荀子治国的理念就很合适,既超出这个时代,又不会超出太多。”
韩非终于明白了朱襄的拒绝。
他不是拒绝自己,不是认为自己不够资格学习他的思想。
“朱襄公、朱襄公认为我向你求学,就一定会成为、成为你吗?”韩非问道。
朱襄道:“你不会成为我,但一定会被我影响。因为你天赋极高,将来一定能成为比肩荀子的人……这句话不要告诉荀子。”
韩非想挤出个笑容,但笑不出来:“朱襄公就这么确定、确定你的思想正确,我一定会学?”
朱襄点头:“当然。”
朱襄看向远方:“我看得见,近两千年后我的理想一定会实现。所以我能忍受现在,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你们看不到远处的光,只能看到当下的黑暗,所以我不能教导你们,让你们也一头白发。”
朱襄指着自己的头发,笑道:“虽然我认为白发挺好看,但亲朋好友会担心啊。我正在竭力尝试如何把头发变黑。”
韩非理解了朱襄的痛苦。
但他不能理解,为何朱襄还能笑得出来,而且这笑容并不是伪装。
“好了,好好向荀子学习。不过如果你若有问题想向我求教,我也会指点你。”朱襄笑道,“我不收你为弟子,但在学识上对你指点一二,我还是能做到。不过韩非,你真的要继续求学吗?”
韩非问道:“为何、为何不能?”
朱襄道:“学得越多,懂得越多,就越清醒。而清醒的人,一定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