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着眼圈儿的老爷爷听后就静了很久。
他忽然掸了掸袍服,正了正头巾,肃然地向她行了一礼。
这一礼,是为她帮了他吗?
为她
攒了这个局,借出这幅画,还要特地糊个名,专为打他那些嫌贫爱富势利同僚的脸吗?
不。
“臣已是花甲老人,数载后便将致仕,名利于臣已无意义,但帝姬告诉臣,臣这几l十载的辛劳,竟都在官家眼中,臣已心满意足。”
须发皆白的宗泽微笑道,“臣恐怕无机缘再赴汴京,请帝姬代替官家……”
“你有机会的。”她突然打断了他。
被打断的宗泽老爷爷睁大眼睛望着她。
朝真帝姬说:“宗翁,你来日一定会去汴京,你还会跨过那条河。”
这一日的赏春宴后,老通判在州府里地位直线上升之类的废话是不必说了。
有聪明人渐渐琢磨明白了,整个兴元府可能有官家亲笔画的就只有灵应宫的朝真帝姬,老通判监管调度灵应军,与帝姬一定是有所往来的,这不就串上了吗?
羡慕嫉妒恨!要知道帝姬的好感可是很难刷的!这小姑娘岁数不大,可是经过见过,送什么都很难讨好她,而她又与京城那一群云端天顶的大人物关系那样密切!
只要能得她信中一句美言,说不准就能进了京,在康王殿下或是哪位相公,甚至是官家心里留下个印记,这对于西南边陲的兴元府众官员来说简直是登天的梯子!
这老头儿哪里像个身段柔软,懂的阿谀奉承的样子啦?
他上次获罪不就是因为和神霄宫的道士干架吗?怎么现在就能和神霄宫的帝姬搞好关系了!
虚伪!狡诈!
羡慕嫉妒恨是没有用的,大家背后嘀咕完,还是只能去宗泽身边旁敲侧击,先送点特产,再送点锦缎,被拒绝了再换成夫人外交——宗翁一把年纪不考虑续娶的事,他儿子儿媳还在身边啊,赶紧问问他家的少夫人,到底是哪条线联系上的帝姬?看在大宋的份上,能不能伸出手来,分享一下,拉兄弟一把啊?
老通判就很淡定,旁人一概不理,专心办自己的事。
通判这职务其实挺累,因为常有刷履历的知州,人家根基在汴京,过几l年一定会回京去为了相公的位置卷生卷死,那他们就不会太用心在这一州的事务上——至少脏活累活是不爱干的。
但这些活也得有人干,尤其有人监督,于是通判就出现了。
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春天来了要不要防汛,冬天到了要不要修河,本来已经很累的老爷子现在又担上了灵应军的重任,每天一口饭都来不及细嚼,揣着两个炊饼坐着小驴车还要出城去看看灵应军的军营。
军备不是一蹴而就的,陕西那边送来了一批二手铠甲和武器,道童们终于不用每天效法太祖皇帝练棍棒了,但距离完全版还差很远,比如说这个预算发的就有点墨迹。
这也不是二司使的度支故意和赵鹿鸣过不去,而是因为灵应军目前是按厢军给的预算,军备钱给的就比禁军差了一小半,大头还是料钱,按年给付的春冬衣赐,还有寒食、端午、冬至这些。
宗泽除了时不
时去军营视察,看看几l个小伙子练兵之外——偶尔还会考校一下他们对阵法的熟悉程度,其中最熟稔的居然不是这几l个指挥使,而是一个叫王善的小伙子,因此还被老爷爷抓着手鼓励过——就只能给二司使写信,催钱,催钱,再催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