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善震惊。
怎么他才到长安就遇到了苏轼列出的拜访名单之一啊。
他还记得苏轼说元稹马上又要被贬了,因为他跟着的上司马上要病故,而跟他有仇的人即将要当宰相。
元稹一生多次被贬,这次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外放了,没过两年他就因暴病死在任地上。
据说他的好朋友白居易在他死后第八年,还梦见与他携手同游,醒来后哭着写了首诗怀念他,其中两句闻者无不伤心——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元稹与白居易他们的仕途都颇为坎坷,元稹刚当官时还相当年少气盛,脾气刚直,有话绝对不憋着,上至皇帝下至封疆大吏,他都敢一一骂过去。
有次他外出办差与宦官仇士良狭路相逢,仇士良要他把上房让出来,元稹坚决不愿意让,就挨了仇士良的打。这事儿传到朝中,上官认为他有失体统,办事不牢靠,把他给贬黜出京。
这次贬官叫他在地方上蹉跎了十余年,以至于他的心态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最大的改变在于以前他嫉恶如仇,看不起宦官,十几年后的元稹却选择与皇帝亲近的宦官交好,借对方之手把自己的诗文递到了御前。
这么一运作,元稹果然回到了长安,甚至一度平步青云当上宰相。
只不过这诏令一下,朝野之间皆“杂然轻笑”,都认为他走的是与宦官交好这种旁门左道。
不少人都认为他这种人都能登上相位,大唐迟早要完!
某次同僚们坐在一起吃瓜,有人还边赶苍蝇边看着元稹当众嘲讽说:“适从何处来,而遽集于此!”
可见元稹这次起复有多惹人非议了。
于是没几个月元稹就被罢相外放了。
在这个时期,像元稹这样逐渐认清现实、逐渐和光同尘的人并不少,比如他现在的上司、当今宰相王播便是其中之一。
王播少年时家里穷得在佛寺里蹭吃蹭喝,等他刚高中进士时也当过一段时间的好官,政绩考核年年拿第一,很有精明强干、不畏强权的盛誉。
可惜后来他渐渐发现官当得好没什么用处,只有拿钱财开路、想方设法讨好皇帝与近臣,才有机会往上走。
于是他也横征暴敛,他也索求无度,每年都从任地上奉送百万羡余钱给皇帝。
所谓的羡余钱就是在原本应收的税款之外,另外再大肆征收一笔钱,说“我把这地方治理得特别富庶,还能额外再给陛下献上这么多钱”。
谁听了不觉得他特别能干!
至于这钱是从谁身上剥削出来的,那就不必去提了,左右他们也去不了长安、见不着天子。
这大抵也不是某个人的错,而是这个时代的皇帝俱都更爱听近臣的话、更爱用想方设法迎合讨好他的人,所以许多人在低谷中沉沦久了,渐渐便移了心易了志。
所以白居易在文宗驾崩、武宗继位后,感慨于老友们病的病、死的死,提笔写下过一首很有名的诗:“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我们生来就像活在小小的蜗牛角上,一辈子更是像石头相撞时迸出的火光那么短暂,还争什么争呢,不如喝酒,开心喝酒!
元稹这次归来被任命为尚书左丞倒是也想干点实事,很有少年时力斥权宦的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