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天气转暖,泥地里的一点浅绿迅速拔高,村里的孩子们没了厚重冬衣的束缚,一个个像山里的猴,成天在田间地头打转,有那么几个家里给买了纸鸢的,也赶紧拿出来,比试谁放得更高。
新燕衔着春泥,穿过刚吐出嫩芽的柳枝,越过孩子们头顶的纸鸢,飞入早就看好的屋檐下。
陆久听都头顶翅膀扑腾的声响,笑着抬头:“燕子来筑巢了。”
这是几年来,燕子第一回来家里筑巢,他很开心,听村里人说,燕子选择筑巢的人家,这一年都会很好运。
沈迁也跟着抬头,两人看着燕子将衔来的春泥在梁上粘好,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们要去县城请你叔叔一家吗?”
“我已经托人带信给他了,”陆久道,“要是我自己去,我婶子会多想。”
两家关系向来不怎么好,以前他叔叔一家还住村里的时候,他婶子总是三天两头的挤兑他,挑他的毛病,陆久也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性格,十二三岁就敢跟他婶子吵,后来他叔叔一家搬去了县城,两家几乎就断了往来。
只每年过年的时候,陆久会去拜个年,但也就喝杯糖水就回了,他叔叔也只有清明时会回村一趟。
这样生疏的亲戚关系,若他亲自去请,以他婶子的性格,肯定会猜他是不是手里的钱不够成亲用,抑或是想找他叔叔要嫁妆。
沈迁知道陆久跟他叔叔一家关系不好,陆久说不用亲自去请,他自然都听陆久的,道:“那就只差酒没买。”
陆久前几年年纪小,没有跟村里人做人情,他摆酒别人自然也不会来,前几天两人算了一下,加上沈家那一大家子,估计顶多能坐个七八桌,需要的菜也就不多。
鸡跟蔬菜李秀云和李桂香两妯娌就能给他们凑齐,用不着再去县城买,鱼村里也有人养,早在知道沈迁跟陆久成亲日子的时候,那人就来问过他们要多少,猪肉两人那天在在集市上跟周屠户预定了半边,约好初六一大早给送过来。
至于对联喜字那些,反正拜堂之后,沈迁就住进陆久家了,宋兰也会跟着搬进去,用定亲时沈迁买的那一套就行,租借的陆大柱老屋这边就没必要贴了,浪费钱。
陆久道:“家里有酒。”
“你什么时候买的?”沈迁好奇,这几天他们俩大部分时候都待在一起,陆久应该没时间去县城买酒,陆久又不喝,理论上家里不会囤着。
“不是我买的。”陆久拉着沈迁,带他去了堂屋后面的那间小屋子。
在沈迁上回没注意的墙角,陆久拿开上头盖着的旧蓑衣,露出靠墙放着的六个酒坛子,酒坛子都是两斤左右一个,从泥封的颜色来看,这几坛酒放在这里应该有段时间了。
陆久道:“前年有一回,我去县城医馆里卖药,碰到附近村酿酒的人带着他娘去看大夫,他手里的银钱不够,就找我借了些,后来他凑不齐还我的钱,就用这几坛子酒抵上。”
他想起那人花光了家里的钱给娘治病,后来东拼西凑的想办法还他钱,当时这几坛子酒已经是那人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但是算下来,还是不够还他的,那人就问他,能不能再用一些酒曲抵上,他不会制酒,拿着酒曲也没用,但看那人的窘迫模样,还是同意了。
沈迁看向陆久,陆久的表情平静的好似他曾经借给过别人一个鸡蛋,别人还了他一棵白菜一样。
可光这几坛子酒,就至少得三四百文,从提起时的称呼来看,陆久跟那人应该不熟,却愿意借这么多银钱给别人看病。
沈迁想,他喜欢的人真的很善良。
他随口问:“那他娘的病治好了吗?”
“好了,之后他们去临县投奔亲戚去了,”陆久颇有些得意地道,“村里人都说,他家的酒好喝又不贵,他投奔亲戚之后,很难再喝到这么好喝的酒了。”
县城里肯定有比这更好的,但是相应的价格也更贵,村里人办酒席,就是村长家,也舍不得买那么贵的酒。
沈迁笑着道:“我们成亲那天拿几坛出去给客人喝。”
“四坛就够了。”陆久问过李秀云,他们准备的八桌席面,估计有五桌是哥儿女子跟小孩,这些人里就算有喝酒的,也不会在吃席的时候喝,只要给那些喝酒的汉子每桌准备一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