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没同穆秋寒暄,径直来到马车跟前。
谢景熙顺手取来旁边侍卫手上的火把,一把掀开了车帘。
逼仄昏暗的车厢内,静默地躺着叁具尸体。护卫和车夫分坐两侧,而正对门帘坐着的,便是王翟。
谢景熙探身入内,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细端详起面前的尸体——致命伤是喉间匕首,穿喉而过,几乎全部没入。尸体呈坐立姿态,略微僵硬,双眼微瞪,脸部和身体的肌肉并不十分扭曲。
似乎……死前并不是特别的恐惧。
谢景熙退后一步,抬头往车厢四处照了照。
护卫和车夫都是当胸一剑,位置极其精准地刺在心脏,应该是当场毙命。可奇怪的是……
谢景熙思忖着,举起火把在车厢里绕了一圈。
车厢四壁除了从王翟身上喷溅而出的血迹,并未看见其他方向的血迹。那也就是说,只有王翟是直接死在车里。而其他人,是死了之后,为了方便运送,才被重新安置在车里的。
所以……
谢景熙思索着退出马车,举起火把,将车帘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果然,在车帘正中的位置,一条半寸长的裂口映着火光,格外突兀。
“怎么样?”
沉朝颜跟上来,就着谢景熙手里的火光,也看到了车帘上那条不太明显的裂口。
她恍然又有些不解地道:“凶手是从外面动的手?”
“何以见的?”谢景熙问。
沉朝颜道:“还原一下现场,凶手应该是一早埋伏在马车必经的某处,看准了位置和角度,直接从车外飞入匕首杀了王翟。而后车外的护卫和车夫发现了他,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两人处理后,尸体都搬上马车,再驾车到这里的。”
谢景熙“嗯”了一声,又问:“现场可还有什么你觉得奇怪的地方?”
沉朝颜想了想,点头道:“照理说凶手的目的如果只是杀人,那应当在杀人后快速离开现场。也就是说,他既然一出手就已经解决了王翟,接下来要做的事应该是逃命,而不是再杀两个人,还将他们的尸体驾车带到青龙坊。”
“况且……”沉朝颜一顿,拿过谢景熙手里的火把环扫四周道:“这里距皇城颇远,也不是什么荒郊野岭。把车驾到这里抛尸,实在是多此一举。”
深而静的夜,连月光都是冷的。
周围黑黢黢的树楚连成一片,层层迭迭地压过来,风一吹,像无数重迭的鬼影。若是沉朝颜没有记错,在沣京城的东南角,有一片人迹罕至的荒楚——是沣京城里的墓区。
一阵凉风掠过,将众人手中火把吹得晃荡,忽然有什么东西寒凉的一闪。沉朝颜接过裴真递来的火把,举至王翟尸体面前。
脑中有什么东西惊骇一响,发出一声断弦的铮鸣。
她恍惚地俯下身,目光落在王翟喉间那把匕首,想起方才裴真所说,有人看见霍起曾与死者发生口角——莹莹火色之下,匕首握柄的尾端,一截朱红的锦带格外扎眼。
沉朝颜想起今夜宫宴时,霍起给她看过的绳结,心头不禁漫起一股惊凉。她木然地凑过去,将那柄匕首照得更清楚了一些。
幽微火色之下,一个雕着火焰与刀戟的图腾赫然出现在眼前。
早年太祖皇帝征伐中原,从龙有功的武将世家皆被赐予了这样类似图腾的勋章。火焰与刀戟……
确实是只有霍家才会有的东西。
想他此次回京本就境遇堪忧,如今若是再遇上这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横祸”,落在王党手里,定然凶多吉少。
心里骤然一空,沉朝颜下意识就揪住了身旁的谢景熙,像抓住了唯一的那根救命稻草。当下朝局,如果霍起也被牵扯进去,她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谢景熙了。
四目相对,两厢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