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朝颜的表情这才微微缓和,抬头对罗仁甫道:“霍将军不能跟你去刑部。”
罗仁甫脸色一滞,哂笑道:“郡主好大的口气。”
“事到如今,罗侍郎还看不懂今夜之局么?”
沉朝颜一顿,神色肃然,“且不论那些刺客是谁的人,他们的目的都是借刑部、借金吾卫之手除掉霍将军。且我不信罗侍郎现在还看不出来,除掉霍将军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对方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让王仆射背上谋害宣威将军的罪名罢了。”
她缓缓抬头,目光如炬地攫住罗仁甫,继续道:“罗侍郎不防想想,真到了那个时候王仆射会怎么做?”
罗仁甫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他出身寒门,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全靠给王瑀卖命。没有家族的荫蔽,他这样的人,对于王瑀这种狼子野心、心狠手辣的权臣来说,不过一颗棋子。
能用则用,不用则弃。
相比起手握金吾卫的秦策来说,他不过区区一个刑部右侍郎。虽如今刑部空虚,吏部和礼部却都是王瑀的势力,要再提拔一个刑部侍郎,对他来说,左右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故而沉朝颜那个问题,结结实实地戳中了罗仁甫的要害。
心中登时爬起一股惶然,罗仁甫欲言又止地看向谢景熙手上,王瑀亲笔批下的那纸逮捕文书。罗仁甫眯眼反问谢景熙,“本官好歹是奉中书省和御史台之命办案,敢问谢寺卿,今夜前来又是以什么名义?”
“名义?”谢景熙唇角微扬,露出今夜以来第一个表情。“本官若说自己此番,是为了避免王仆射陷于一场精心算计的阴谋,罗侍郎信么?”
言讫,他不等罗仁甫再说什么,只将手头文书一扬。
明亮的火光跃动,那纸文书在明暗聚散中翻卷,直至最后化为青烟。
气氛凝滞,所有人都怔住了。
谢景熙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将王瑀的批文付之一炬!
良久,罗仁甫才从震惊中回神,惶惑地瞪向谢景熙,却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罗侍郎不必紧张。”对面传来谢景熙沉冷的声音。
他动作悠缓地捻了捻指尖的青灰,温声道:“方才王仆射的那封文书,若是落到有心之人手上,只怕是会被当成王仆射滥用职权、以权谋私的罪证,故而……”
谢景熙一顿,脸色平静地看向罗仁甫,“还是烧了好。”
喉头像是被堵上一团棉花,罗仁甫怔愣地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谢景熙行事狠决,却如何都没料到他竟有这样的胆量。若是他拿着王瑀的批文,罗仁甫还能推脱说今晚之事,乃王仆射之命,他只是奉命行事。
可如今批文被谢景熙这么一烧,他没了王瑀给的挡箭牌,之后的任何决定都只能是他罗仁甫擅自作主了。
罗仁甫吃了哑巴亏,气焰被压下去一半。
秦策是个从武之人,脑子没有文官的弯弯绕绕,见得批文被烧,当下怒喝,“谢景熙!你身为大理寺卿,行事无忌乖张、颠倒黑白。”说完也不再跟谢景熙分辩,只沉声对身后金吾卫吩咐到,“来人!将这知法犯法的乱臣贼子给本将军拿下!”
刀剑出鞘,乍现冷芒,好不容易缓下去的气氛,霎时又变得剑拔弩张。
谢景熙步履从容地往前一步,面不改色地挡在了秦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