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人等正退出公堂,柳朝明默了默,唤了一声:“苏时雨。”
旁的人看到柳朝明像是有话要单独对苏晋说,都散得远远的了。
苏晋站在门前揖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柳朝明一时默然,须臾才道:“你虽扮作男子,终非男子,行事处世,当注意分寸。”
苏晋细想了想,又对他一揖:“下官记住了。”
待苏晋回到自己的公堂,言脩已带着数人在堂前等她了,一干人等跟苏晋拜过,言脩道:“苏大人,下官将那书生与女子的卷宗给您送来。”
苏晋点了一下头,一扫这些人官袍的纹样,除了言脩,另还有一名七品监察御史,便道:“你二人跟我进来,其余的散吧。”
另一名监察史姓宋名珏,年纪看起来比言脩更大一些,唇上留着两撇长须,模样却显得轻浮。
苏晋翻了翻案头的卷宗,说道:“我看完卷宗大约须一整日,你二人先按手里头的线索去查,有甚么要紧的,随时来回我。”
言脩称是,宋珏转了转眼珠子,却问道:“苏大人,那这曲知县的案子,咱们当真不碰了吗?可柳大人怎么将这案子交给钱大人呢?”
苏晋自卷宗抬起眼:“不对吗?”
宋珏呆了一呆,“啊”了一声道:“苏大人您不知道吗?户部尚书钱之涣钱大人,正是我们都察院钱月牵大人的父亲。照说这案子跟户部挂上钩,钱大人合该避嫌,苏大人您说,柳大人怎么着他去查了?”
苏晋还未说话,言脩将他一拦:“柳大人自有柳大人道理。”
又回禀苏晋道,“苏大人,宋御史这人就是这样,好猎奇,闲来无事总打听各部衙门的闲事,没个正经。”
苏晋摇了摇头道:“无妨。”
又看着宋珏问:“照你这么说,钱大人的身世,倒是和户部的沈大人有些相似?”
可同是尚书之子,同样身居高位,沈青樾恣意潇洒,举手同足间无不随性自在,但钱月牵虽也温和近人,与沈青樾一比,却少了许多出生优越的贵气。
宋珏道:“苏大人有所不知了,钱大人与沈大人的身世只是看起来相似,事实上却大不一样。沈大人是沈家嫡长,上头只有三个家姊,且除了大的早年过世,二姊是太子妃,三姊是四王妃。沈大人自小常在宫中,跟几位殿下还有重臣之子一起长大,那是贵不可言的主儿。”
他转而又道:“但钱尚书家有八房妾室,十多位公子,而咱们钱大人的亲娘听说连妾室都不是,大约是一个丫鬟,生下钱大人后,还没来得及拨身份,人就过世了。就说钱大人的名,据闻他出生那年,京师柳絮繁多,惹得钱尚书直打喷嚏,十分烦闷,又多出个儿子,觉得跟柳絮一样碍眼,这才起名为‘絮’。再据闻,当年府里的人都懒得呼其名,因他行三,所以就称钱三儿。”
苏晋听了这番话,垂眸道:“那他能一步步走到今日这般,当真不容易。”
宋珏道:“哦,还有……”却被言脩打断:“行了!”
伸手朝苏晋一揖:“苏大人,那我二人先告退了,您若有任何吩咐,交给下官去办就行。”
苏晋“嗯”了一声:“去吧。”
待到申时末,苏晋的卷宗还没看到一半,她今日有诸事待办,不便多留,收拾好笔墨,隔着窗瞧见柳朝明与钱三儿交代了两句,踏出府门走了。
苏晋先去钱庄将三百两换成银票,后去了接待寺,将官印拿给寺官验过,说还没找好府邸,要在此借住几日。
那寺官一瞧来人竟是正四品佥都御史,忙吓得跟她拜下,堂内一众赴京复命的官员听闻是佥都御史,也齐齐跪地拜见。
苏晋还未受过这种礼遇,怔了怔才道:“诸位起身罢,不必多礼。”
寺官将苏晋引到一间上好的厢房,又着人备了晚膳,苏晋用过后,洗漱完毕,便合衣躺下了。
她心中放不下那日从正阳门出去,行踪诡异的王府亲兵,闭上眼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睡了多久,忽闻外头传来叩门声,苏晋一下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