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钦听完,只是淡淡回:“懂我之人无需多言,至于那不懂的……”
言及此,他忍不住想,阮清攸,到底是懂的呢?还是不懂的呢?
已过去好些天,但他迟迟给不了自己一个答案,心里头的挂念却如野火未尽的芃芃草木一般恣意地疯长。
季源那老东西,此番倒算得是有眼力见了,但因何有眼力见,说来说去不过一张玉引罢了。
行至门前,他突然想到:算了算了,还是沐浴焚香,换身衣裳再去,主要这味道也实在难闻,自己虽是个粗人,但如今身居要职,总要顾及点脸面。
另外,那人八字弱,若带着这一身煞气前往,保不齐要受惊高热……自然,这只当是捎带手日行一善了。
沐浴的功夫里,他又转了念:若自己这么快就赶回府,怕季源与徐氏还当自个儿是怕了他们,是个任其捏圆搓扁的人物了,那如何使得?
于是,打盥室出来他又重新坐到案前,忍着心里抓挠一般的冲动,又生生理了两个时辰的公务,才再度起身出门。
马夫是他亲信,驱车时多问了句:“指挥使怎想起来去侯府了?”那腌臜地方,去一次都要晦气好些天。
季钦伸手靠近黄泥小炉,应声:“父亲大人有命,要我回府听从教诲,如何能不归?”
本使这次回府,为的只是看看那抽烟膏的季源还有几日寿数,才不是为了去看那风寒体虚的阮清攸病情如何。
季源在府上已经等候多时了,下头人回说世子只说“知道”,却没说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晓得自己与二儿子的积怨,又想到其当今的身份地位,季源虽贪图那价格不菲的玉佩,也晓得玉佩若无玉引便只能算个废物的道理,却仍不敢叫人再行催促。
——虽府上底子已空了,但若让人知道他堂堂泰宁侯居然还巴巴去找儿子讨嚼裹,那不让满京的人给笑掉大牙了去?
可是,若季钦当真来了呢?
所以今日虽有大事,他也没打算出门去,硬生生从天亮一直等到了正午,厨房都准备开膳了,他也等没了脾气,门房才匆匆来传信:“世子回府了!”
季源本都打算去饭厅,闻言又坐下,轻咳一声,“让季钦来此。”
摆了十足的、又没用的亲爹谱儿。
于是,季钦一进门便见着季源如村舍老地主般倚在椅背上,当真是今时一同往日的废物模样,若要说稍微同往日有些不同,那便是随着年岁渐长、吸焚烟膏的时间渐长,季源当年那副高大健壮的身子骨再也不复,年轻时英俊的面庞也再看不出来一点。
如今装模作样地倚着,像是黄花梨圈椅上扔上了一把干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