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克罗地亚扎达尔
“璐璐,你只能在医院里玩知道吗!千万不能出去,这里还在打仗呢!外面那些枪声可不是过年的时候放的鞭炮,会死人的!我可不想在急救室里救我自己的女儿,还要浪费没剩多少的麻醉药!”贺雪荣正在给女儿花璐上着战地生存教育课,她是联合国援助机构的医生,南斯拉夫内战已经持续了数年,她来到扎达尔也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现在正是国内的暑假,她就将女儿接了过来。
虽说巴尔干半岛依旧战火不断,但克罗地亚已经独立有一段时间了,扎达尔靠着亚得里亚海,旅游资源丰富,经济发达,相对来说和平许多。不然的话,贺雪荣也不会同意女儿过来。她和丈夫花墨现在都在这边,家里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可管不住这个小公主。让她来这里体验一下混乱的世界,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所以她必须要吓唬花璐一下,十四岁的孩子好奇心太重了,就喜欢瞎跑。虽然这边暂时没有交火了,但附近治安也不怎么样,她还是不太放心。自己工作又很忙,难民营的孩子都照顾不过来,没空时时刻刻盯着女儿。
“好啦,我知道了,我就是找个阳光充足的地方看书而已。你看,爸爸寄来的书,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的!”花璐举着一本伊沃安德里奇的《德里纳河大桥》对妈妈不耐烦地说道,她转过身,抱着书,立马就跑出了门。
伊沃安德里奇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他的书不是一个十四岁小女孩读得懂的,更何况还不是花璐的母语。但她正在学,因为她爸爸花墨就是一个斯拉夫语的研究学者,尤其精通南斯拉夫语支。
因为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相当熟练,所以花墨此刻正在贝尔格莱德做一名翻译官。但那边是战争中心,他自然不可能让女儿过来。
花璐想念爸爸,就让他不停寄东西过来,安慰一下。谁知道花墨给她寄的,全是书。好在她继承了爸爸的好语感,加上言传身教,竟学会了不少。
但一个小女孩,哪有耐心去读什么文学著作啊,这个年纪,一天到晚想的都是玩儿。
她抱着书,绕着医院走了一圈。今天没看到新开放的花朵,没找到很有趣又很帅气的联合国维和部队的兵哥哥,也没有漂亮的护士大姐姐来跟她聊恋爱的烦恼,简直无聊透了。
在室外找了个阴凉地儿坐了下来,她将书盖在了脸上,准备睡个午觉。就在这时,“哗啦”一声脆响,她旁边建筑上的一块窗户玻璃碎了。
尖叫着跳了起来,她连忙摸了摸脸,还好玻璃渣子没溅到脸上。踮起脚,她往那被砸碎的窗户里一看,有一颗足球静静地躺在那儿。
走进屋内,她将足球抱了起来,然后走到围墙边上。捡了两块砖,踩上去就朝外面看了看,“谁踢的?”
她还特地用克罗地亚语说的,但没人回答她。很显然,罪魁祸首并不想赔偿这块玻璃。
从大门绕了出去,她慢悠悠又走到了围墙边上,“谁的球啊?不要的话,我就扎破了灌水玩了啊!”
“是我的!”这时一个留着金色短发的男孩儿从围墙边慢慢走了出来。
花璐低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又瘦弱又矮小,身上还穿着一件洗得很旧的球衣。她基本上不用怎么去分辨,就知道他是住在难民营那边的孩子,“你是谁啊?”
“我叫卢卡。”莫德里奇抬起头来,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比他高许多的女孩儿。她黑发黑眼,但皮肤很白。五官非常柔和,是他从未见过的样貌类型。听他的小伙伴说,这家联合国的医院里就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医生,他们长相就各有不同,很是稀奇。
“那卢卡,你怎么证明这足球是你的?”花璐将足球举得高高的,防止他抢回去。
莫德里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过他还是慢慢说出了线索来,“这足球是训练营淘汰下来的,已经破了。不过我妈妈用毛线帮我缝补好了,勉强还能踢。你仔细看,有些线是红色的。”
花璐把足球放到面前看了看,果然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红色的毛线,“那行,既然是你的足球,玻璃就是你踢碎的了。把你妈妈叫来,赔钱吧。”
她就是故意要捉弄一下他,谁叫他那么调皮,把玻璃都踢碎了。她可是差点就毁容了啊,她才十四呢!
“我……,我妈妈在很远的地方上班。”莫德里奇咬着牙,此刻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唯一的一颗足球,他必须要拿回来。可是,他又哪里有钱来赔这么纯净崭新的一块玻璃呢?
花璐看着他那双漂亮的像是琥珀一般的眼睛,一下子就心软了。他明明没有要哭,但垂下来的眉毛和软哒哒的金发看起来却可怜极了,好像一只失去了母亲的小鹿一般。
在难民营的孩子吃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多的钱拿得出来赔偿给她呀。自己想要开玩笑,也不应该跟他们开。
花墨曾经跟她说过,读书不仅仅是用来增加知识的,也是用来感受这个世界的苦难和欢喜。一个人没有同理心,就无法理解文学作品中的悲欢离合,也无法感受到一部作品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