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眼神疯狂之人忙道:“拉住他。”
柱影后有数人移身而出,盘膝坐在门口,不声不响阻住去路。信包叼着牙签,与藤孝一同上前拉光秀回来,眼神疯狂之人见光秀满脸悲愤之色,便摇了摇折扇,啧一声说道:“干什么呀?不要一生气就走嘛!”
光秀低着头,含泪不语。藤孝以臂碰一碰他胳膀,微笑道:“好了,别生气。大家玩乐一下,打什么紧?不要放在心上!”光秀垂下眼皮,默不作声。
我留意到他头上戴的假发掉了,就帮着捡起来,拿去给他戴上。光秀看了我一眼,又连忙低下眼皮,躬着身依然不吭声,却有泪珠无声地落下。
“看,你们把他弄哭了。”台边有一人闷声闷气地咕哝道,“士可杀不可侮。这样对待自己臣下,怎能令天下归心?”
“什么?”眼神疯狂之人在戏台上闻声转觑,睥睨道,“谁敢教训起我来啦?”
众人纷目投望,只见台边有人闷声道:“不是我教训你。君对臣怎样,臣对君便怎样。自古就有教训,谁视臣民为仇寇,臣民也会视他为仇寇。谁把百姓当贼,百姓也把他当贼!”
眼神疯狂之人闻言变色之际,藤孝忙抢过来拽扯那圆头圆脑的大家伙,不安的说道:“幸侃!这儿不是你们九州,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们主公。在九州你们那边,是你主公忌惮家臣。我们这儿不一样……”幸侃愕然道:“不是我!刚才我没说话啊……”
“你还敢否认?”眼神疯狂之人抬折扇一指,恼道,“大家都看到你那嘴在一动一动的。”
“痰多没办法,”圆滚滚的大家伙嘴又在噏动,随着喉中连串咕噜咕噜声,再憋不住,转头朝旁边噗的唾出一口痰。藤孝摆头急避,只见有个跟随他的小厮着地一滚,及时到达他跟前,双手端着大盆承接其痰,却又没接着,眼睁睁地望着浓痰飞过,啪一声落在那个仰躺的小孩脐下。在众人不由睁大的眼前,圆头圆脑的家伙掏出一张大布擦嘴,随手扔去一边,喉里咕噜咕噜地说道,“我嘴巴动,是因为有痰又涌上来了。刚吞下去,它又涌上来……。”
擦嘴的大布飘落,盖在那仰躺的小孩脐下痰粘之处。秀吉见状不由啧然道:“幸侃,你太无礼了!枉我们当你是朋友,你却这样不识好歹……利家,把八郎抱远些。”
“真的不是我,”那圆头圆脑的大家伙连忙赶在仰躺的小孩被抱开之前,转面又唾了口痰多粘一下,才掏布抹着嘴说,“刚才我没说话。你们眼睛长哪儿去啦?耳朵还有没有?”
“你嘲笑我们是不是?大老远奔来嘲笑我们?”秀吉恼火地走过来,立到其畔,说道:“刚才就是你这个位置发出嘲笑我们的声音。不是你还能有谁?”
“不是我!”那圆头圆脑的大家伙皱着脸咕哝道,“不信你再说一遍刚才那些话,让我来帮你分析分析。”
“说就说,”秀吉挤在他浑圆肥厚的身前说道,“刚才你在这儿嚷:士可杀不可侮。这样对待自己臣下,怎能令天下归心?君对臣怎样,臣对君便怎样。自古就有教训,谁视臣民为仇寇,臣民也会视他为仇寇。谁把百姓当贼,百姓也把他当贼!”
眼神疯狂之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折扇一收,唰的并拢,不禁厉声道:“这么难听的话你也说得出口,太刺耳了!”
秀吉忙陪不是:“主公,这不是我的意思。是他的意思来着,幸侃这家伙太不够意思了,刚才明明呛声,他还矢口否认。对待这种不老实的人,我最有办法了。建议立马支起一个锅,要最大的那个,当场生火,放他进去煮熟,熬作一锅肥油,晚上用来点亮外边的路灯……”
“筑前,你怎么这样爱煮人呢?”那圆头圆脑的大家伙苦起脸咕哝道,“还煮朋友来着?”
眼神疯狂之人冷哼道:“原来你们是朋友来着!难怪话都说到一样去了,却在那儿一起嘲笑我……”权六摇着折扇斥责道:“筑前,你太过分了!主公,建议将他也放进锅里一起煮……”长秀蹙眉道:“九州还没降服我们,没想到秀吉先就急着跟他们家重臣私下交起朋友来了。还瞒着大家……”光秀也在那儿眼泪汪汪地摇头,唏嘘道:“唉,没想到我们身边竟出了这种人……”
秀吉急得抓耳挠腮,眼见一时难以辩清,转身抓住幸侃,揪其衫抱怨道:“亏你还说是朋友,竟然当众出卖我……”
“谁叫你冤枉我?”幸侃语声浑厚地嘟囔道,“你明明知道我痰多,连说句话都很艰难。怎么可能连着说那么长一串句子嘛?”
“痰多你还唱歌?”藤孝皱眉道,“休再抵赖。赶快认罪,跪下来求主公饶你不煮。再写信让家里把你小孩送来当人质,换你回去,帮我们主公搞定九州。”
“哇,你们这么黑呀。”幸侃见藤孝同目光疯狂之人交换眼色,不由懊恼地咕哝道,“想阴我是不是?难怪就连谦信公这样的英雄也遭你们毒手,出征前突然死在厕所里……”
“胡说!我们没有杀害谦信,”长秀打断他的嘟囔,负手走到台前,丹巾羽带飘飘,在光线照映之下昂然道,“至少我没有。”
秀吉见眼光疯狂之人脸色不豫地瞧过来,连忙说道:“我也没有。至于我家那个片桐有没下过毒,我还没问。不过你知道的,问他也否认。而且他掌握我家厨房,不好过于招惹……主公,他炒的菜很好吃,你要不要也尝尝?”
“谁敢吃他炒的菜呀?”幸侃嗡声嗡气地咕哝道,“前次在你家吃他炒的田螺,回来后我的痰就越来越多了,影响了唱歌。”
权六收起折扇,越众出列,趋至眼光疯狂之人跟前,说道:“主公,他俩一起骂你,引起公愤。建议把他们一块儿炒了!我这就去烧火备锅……”
“且慢,”眼光疯狂之人抬手中扇子阻止他,目望幸侃那边,若有所思的道,“我明明是效仿周文王,有人却说我像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