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问世上有没有神,”毛发稀拉的黑衣家伙捧着书默然片刻,说道,“不管身外有没有,最重要是我们心中有,就够了。越是面临邪恶当道、黑暗横行,越是要始终保持信念、问心无愧……”
“刚才我得到消息,罗马已毁灭。你的教廷也完了!”有个毛发蓬乱的叼烟之人从柱影后转出,拍了拍黑衣家伙肩膀,以示抚慰,随即顺手推开,转头叹道,“好大一朵蘑菇云,不知从这里能不能望得见?”
“不管有没有蘑菇云,也没剩下多少人可杀。”黑衣家伙被推了个踉跄,跌步趋趄到一个脸形奇特的小个儿男人跟前,又被搡去后面,几乎撞到倚壁而立的一个横抱粗管重械的黑脸大汉身上。黑脸大汉闷声嗡响的说道,“半死不活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已变成了‘共同体’的一部分,剩下都是那种到处吃人的裂口怪,谁还听你念经说教?”
有个油光满面之人擦着长管器械,笑问:“临近出发的时候,我听闻教皇也变成‘裂口怪’了是吗?”
“没有,听说他自尽了。”旁边有个歪头假寐的扁鼻家伙眯着眼说,“将自己烧成灰烬。他不想变成‘共同体’的一部分。”
我听得心头暗跳,忍不住小声问道:“所谓‘共同体’是什么呀?”我旁边有个模样年轻的头裹黑巾家伙闻言掏出个物事,按了几下,拿给我看,似是个长方框的镜子,我瞧见里面有座雾色迷濛的大山。头裹黑巾家伙问我:“看见了没有?”
“我看见一座高山的远景。”闻听我惑然之语,他又按着镜屏说道,“再拉近几分给你瞧清楚。这回看见什么了?”
“山上树木乱动,”我刚说出所见,他便又按着镜屏,问道,“再拉近些给你看。这下瞅清楚了没有?”
镜子里忽有血花溅染,景像顿时模糊难辨。旁边一个斯文家伙皱眉说道:“摄像那个伙计靠得稍近几分,被裂口怪发现,就连他也完了。”我吓了一跳,忽感头皮发麻,咋舌儿道:“那些不是树,也不是草木,难道山也不是山?”
“人山,”模样年轻的头裹黑巾家伙摇了摇头,垂目叹息道,“数不清的人堆垒如高山,很难说是死人还是活人,来自四面八方,越积越多,聚合在那儿日夜哭嚎嘶叫,粘加成一团,组成了巨大的‘共同体’。”
旁边那个斯文家伙皱着眉说道:“这东西哪儿都有。不知最初从何处冒出来的,后来许多地方都有这种人山,据说最大那一座山脉上抵云霄、下及地底,由无数个体粘附而成,以同个思维行事,称为‘共同体’。其它那些大山,叫做‘集体’,属于同个思维脉络的分支,其体积有大有小,我们这儿要面对的就有一个不算小的‘集体’,随着我们损失的人越来越多,增加了它的力量,使它越变越大,极难对抗。没打过交道的尤其要小心,这东西不只会驱使散布各处的‘裂口怪’四出侵袭,最难缠的还是它能操纵人的脑中念头……”
“跟它们作战之时,最好是戴上这种盔具罩头。”我见有个窘样面容的家伙递来个东西,并没接过。他先戴着一顶,催促我罩上脑袋试试看。我仍没拿,蹙眉问道,“你要我把这种简陋便桶一样的东西往脑袋上罩着有什么作用呀?”
“他想出来的,”窘样面容的家伙指了指斯文之人,说道,“据说可以防止侵扰脑中意念。”
“没人试过,不知行不行?”窗旁的大胡子随手接过一个便桶形状之物,瞧了瞧就扔去一边,朝我咧嘴而笑,“你别戴这个难看东西,遮挡住了你那姣好容颜。我们死之前别无所求,只图旁边还有一个养眼的就行。”
便桶形状之物从水上漂过,漾然荡近毛发微卷的男子身影之畔。他拾起在手,却并不看,只瞧向我,话声沉浑的问道:“她是谁?先前没在我们队上,否则我一定认得。”
“美女,”旁边的络腮胡子家伙叼着牙签,轻手拍了拍我的光头,笑着说,“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刚才掉坑了……你看她的头型,像不像上次咱们在耶路撒冷围城里一起并肩作战过的那个以色列光头妞?可惜后来整座城陷落,满城裂口怪纷涌,不知她有没逃脱?”
“卷福是临时分来带队,”模样年轻的头裹黑巾家伙朝我耳边说道,“我们队长‘挂’了,你身上穿着他的行头。”
“是潮爷死的那个坑吗?”毛发微卷的男子愕问,“先前潮爷脱下衣服钻进去溺死在里面,这姑娘从哪儿钻出来的?”
“潮爷是水性不行,”歪头假寐的扁鼻家伙眯着眼叹息道,“但他非要身先士卒,没等我们赶来,就先急着钻进去。撂话说是他似乎看见坑道里有人溺水,等我们撬开撞击的剧震翻砸下来的挡路东西,潮爷已经没气了。”
毛发微卷的男子蹙眉说道:“潮爷从来不分轻重,差点儿搞砸了任务。骑士团的人在那边等着他率领你们去接应,其他分队的人都快打光了,你们却在这里耗了半天。”
随即拔出短械,逼抵我额头。我猝为一惊,旁边之人纷声喝问:“干什么?”毛发微卷的男子另抬一只手,拿着闪耀亮光之物往我脸面照来,以不容置辩的语气说道:“张开嘴巴。”
他后面跟随之人见我迟疑不依,便也举起两手所端的长管器械,其上有道光柱也朝我脸上投来。毛发微卷的男子额角随即多了一道管口,窗旁的大胡子抬起家伙指着他脑袋,眼光悍狠地低哼道:“潮爷是我们这一队兄弟的头儿,就算你是上边派来临时接替他的幕僚长,官高一级压死人,但你不能那样说他。”话声未落,有个小胡子家伙从柱后闪身晃出,抬起手上长管器械,指向窗旁的大胡子,冷笑问道:“要兵变吗?”他后面跟出一个手捧扁凹物事的满头乱辫之人,扫觑突然剑拔弩张的众人,问道:“这个旧雷用不惯,应以哪一面向着敌人来着?朝着你们的这边对吧?”
“你们头儿,他曾经是我老同学,一生的朋友。”毛发微卷的男子在乌亮的管口逼临之下依然不为所动,微叹一声,目光炯炯地望定我脸上,凛视道,“请张开嘴巴,我要看看里面。”
“给他看。”旁边的络腮胡子家伙叼着牙签,轻手拍了拍我的光头,以眼色示意后面一人悄抬兵械抵我颈背,说道,“只看看你嘴里无妨,若要看别的地方,大伙儿可不依,会帮你一起揍他。”
我瞥看旁壁,见到背后数道管口悄指的举动,只好张开嘴巴。有人伸来一根小物稍触即收,几道交错耀闪的光柱仍然照在我嘴里。就这样僵持片刻,斯文之人抬起手上一个扁屏物事说道:“验过无异。”旁边的人似有松了口气之感,毛发微卷的男子拿东西照着我的口内察看毕,示意左右收起器械,转身欲行,却又停步,朝我张开嘴照亮给我看,见我眸含不解之情,他说:“小心为妙。”
周围几乎都是样子凶巴巴的陌生人,我难免害怕,后退几步,惕然问道:“不知你们究竟在干什么,我那些小伙伴们呢?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去哪里了?”
“别在意,他是个混蛋。”模样年轻的头裹黑巾家伙朝我耳边说道,“总是疑神疑鬼,担心‘裂口怪’混入我们当中。不过其实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始终还是同我们看上去一样的人。”
“有不少士兵为它作战。”毛发微卷的男子在前边若有所思的悄立一会,转觑窗旁的大胡子,看着他缓收兵器,沉哼道,“意志薄弱就会被其有机可乘,不留神遭到操纵,甚至突然倒戈向自己人下手。大家要小心,尤其是你这个红胡子,遇事不要冲动。还有马丁内斯,让你后面那个脏辫小子快收好他还用不惯的定向雷。”
窗旁的大胡子抱着长管器械,向我挤挤眼说:“下次有机会再爆他的头给你看。找不到小伙伴也不要紧,从现在起你可以当我们是你的新伙伴。这是一支混合战队,来自各处的剩余之人用最后的机会凑集在此。先介绍一下自己,他们给我取外号叫‘狗头人’,不过我更喜欢被称作‘红胡子’。其实我来自俄罗斯,名叫安德烈……”歪头假寐的扁鼻家伙眯着眼叹息道:“可惜相处时间不会有多长,我们就要都在这里玩完了。看看你们的仪器表针,是不是可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