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起苏樱后魏博兵一涌而上,簇拥着裴羁等人走了,他被排挤在外不得近前,眼睁睁看着侍从们将苏樱抬进马车,送进了距离最近的一处村落。这一个时辰里士兵们找来了附近所有的大夫络绎不绝地向裴羁的院里去,院外重兵把守,绝不放他进门,抓药的,烧火的,采买饮食等物的士兵来往不绝,一样样都送进了院子里,窦晏平心急如焚。
他看着苏樱是昏迷不醒被抬进来的,她现在怎么样了?
“开门,裴羁!”窦晏平重重拍着门,“让我进去!”
没有人回应,身后的侍卫又上前拿人,窦晏平一剑挥退,正要破门而入时,大门无声无息开了,裴羁站在门内,淡淡看着他。窦晏平一个箭步冲进去,堂中空荡荡的,并不见苏樱的身影:“樱娘呢?”
“在里面诊脉。”裴羁道。
他慢慢走去榻上,端然跽坐,窦晏平看见他外袍底下高高鼓起一大块,是后背上包扎的伤口,刚上岸时他看见了,从肩一直到腰,血肉模糊,没有一点儿好肉,可即便如此,不到一个时辰他便又穿得整整齐齐出现在他面前,衣袍上连一根带子都不曾乱,除了脸色苍白些,竟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对别人阴狠,对自己,却也
不手软。
眼前蓦地闪过客船巨大的阴影下他竭尽全力向他的一蹬,窦晏平转过脸:“她怎么样了?”
“还没醒。”裴羁紧紧皱着眉。水已经吐出来了,大夫说脉搏也已经平稳,可苏樱到现在还不曾醒。也许是肺里还有水?或者乡野中大夫医术并不高明,没能诊出原由?心急如焚,然而这一切,也不必让窦晏平知道。“你走吧,休要再来吵扰她。”“你是她什么人?她的事,几时轮到你管?”窦曼平冷笑一声,迈步向内室走去,“我去看看她。身后传来裴羁淡淡的语声:“她身子不好,呛了水,还怀着身孕,须得多休息。”
窦晏平猛地停住步子,脑中嗡鸣着,如遭雷击一般,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回头,看见裴羁微微苍白、平静的脸:“等她养好身体,我们就成亲。”
每一个字都听得明白,串在一起却全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窦晏平在怔忪过后,刷一声拔剑:“裴羁,你竟敢!”她不是情愿的,她一再逃跑,甚至不惜拼死跳进河里,都是为了摆脱裴羁。竟如此无耻,如此卑劣,竟敢如此欺辱她!手发着抖,在恨怒中长啸一声:“我杀了你!”
合身而上,一剑刺向裴羁心口。他那样珍视的人,那样捧在手心,放在心里爱着的人,竟被他如此欺辱!门外的侍卫听见动静一涌而上,七手八脚挡住,窦晏平咬着牙,出招又快又狠,丝毫不曾留情,裴羁冰冷眸光望着他因为愤怒变成青白的脸上,淡淡道:“你母亲认得崔瑾,崔瑾自尽前一天,她二人曾在灞桥的无相茶楼密谈。”窦晏平听不见,也不在乎他说什么,咬着牙只是狠命厮杀,冰冷的金属碰撞声中,听见裴羁慢慢又道:“念念如今,还不知道这件事。”念念,他竟敢这么唤她!窦晏平在激怒中爆喝一声:“闭嘴!她的名字你也配叫?!”
“崔瑾之死,与你母亲脱不开关系,若想知道实情,回去问你母亲。”裴羁看他一眼,转身向内室走去,“送窦郎君出去。”侍从一涌而上,窦晏平左冲右突,怎么也无法突破,头疼欲裂。她有了身孕。母亲认得崔瑾。母亲与崔瑾的死脱不开关系。耳边嗡嗡响着,透不过气,胸口一阵阵尖锐的疼,当一声,长剑被击落,几个侍从架起他拖到门外,身后简陋的木门无声无息关住,又下了门闩耳边还在嗡鸣,窦晏平紧紧捂着心口,怔怔回望。
内室。
五六个大夫守在帘幕外,已经请完了不知第几轮脉,正在商议着开方,裴羁走进来:“怎么样?”“郎君处理得及时,水都已经吐出来了,没有外伤,脉搏也算是平稳,”
一个年纪大些的大夫小心翼翼答道,“眼下看着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为何不醒?裴羁沉着脸:“为何一直不醒?”
“也许是娘子身体太弱,还没缓过来,也许是太疲累,还需要休息,”大夫道,“郎君再耐心等等,今晚明早之内,应当就有结果。距离天黑,还有几个时辰。裴羁压下焦躁:“都留下守着,娘子醒来时立刻再诊脉。”
“是。”大夫看他一眼,这一个时辰他只是匆
匆包扎了伤口,便一直守着苏樱忙来忙去,片刻也不肯歇,但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怎么能不好好休息?“若论起来,郎君的伤势比娘子严重得多,天气热,郎君的伤泡过水,万症候,郎君最好能好好休
养,不要劳碌走动才是。
裴羁看他一眼,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