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柳家宴请宾客,她也去过柳家,眼瞅着柳家就要显赫起来,谁知柳淑妃摔跤小产,柳家冒了半个头,又掉下去了。她虽知深言尔虞我诈,可也是第一次亲历这样的阴毒事,章氏在侯府也是一手遮天,对庶出多有偏颇,可她都没有动过府里的孩子,永平侯的几个孩子都长大了,那可是一条人命,不是一只蚂蚁。“哄骗外界的理由罢了,”沈翊合上锦盒,指尖在盒面上敲了敲,“你还记得柳贵妃是几时小产的吗?我又是几时恢复的身份?”闻妹回想了下,后知后觉,“都是七月里,前后不超过半个月,难道是因为柳贵妃小产,皇上才急着恢复你的身份?”沈翊颔首,“正是,魏皇后害了柳贵妃的孩子,皇上恼怒,不想再忍,便趁着永平侯离京御敌之时,恢复了我的皇子身份。”沈翊第一次入言拜见顺安帝那晚,魏皇后一来就提到了柳贵妃小产的孩子,便是在和顺安帝交换筹码,她知道顺安帝在查柳贵妃小产之事,恐怕也抓住了一些把柄。所以魏皇后想和顺安帝做个交易,魏皇后不拦着顺安帝让沈翊认祖归宗,而顺安帝也不要再查柳贵妃小产之事,两人各退一步。要不然沈翊认祖归宗之事哪里有这么简单,若不是此事,魏家绝对要闹出点风波来。
闻妹听得目瞪口呆,“皇上这也太会算计了,一环扣一环,天下之主果然不是谁都能坐的。”
一切都那么巧,巧得令人咋舌。
闻妹咽了咽喉,“我若是入宫
,怕是活不过三日。”
沈翊轻笑,伸手点了下她要掉到地上的下巴,“当你身处其中时,不知不觉就会同化,你瞧柳贵妃,上次吃了亏,这次不就知道寻求同盟。后宫深深,也并不是人人进去就会斗,只是伤得多了,见得多了,就学会了。
闻妹心想也是,“那咱们算不算捡了个便宜,柳贵妃瞧着还挺受宠,往后咱们在宫里也有眼线了。”瞧,沈翊方才说什么来的,身处其中,不知不觉就被同化了。
沈翊还没说什么呢,闻妹就自动代入了夺嫡之争。
魏皇后于沈翊有杀母之仇,而想扳倒魏皇后,就得扳倒瑞王,扳倒魏家,所以这场夺嫡之争,是不可避免的。“失道者寡助罢了。”沈翊没觉得柳贵妃有多重要,以魏家如今的做派,这样的人多的是。
“近期别入言拜访柳贵妃,还不急,我猜测,柳夫人会先上门。”沈翊对言中算不得熟悉,闻妹去拜访柳贵妃,他身为男子,不便前往,所以不想将闻妹置于险地。“知道了。”闻妹一大早的受了惊吓,窥见了皇权血色的一角,兰嬷嬷说得对,皇城是尸山血海堆就而成。她下意识把手放在腹部,也害怕来日她的孩子会成为权利争斗下被丢弃的棋子。
沈翊对她何其熟悉,瞥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伸过手去握住她,“担心像柳贵妃一样吗?”
闻妹点点头,“只是觉得孩子是无辜的。”
“皇城里没有什么是无辜的,子嗣是后宫妃嫔上位的踏脚石,也是能让其死无葬身之地的绊脚石,后宫很多妃嫔因为失了孩子彻底失宠沦落冷宫,柳贵妃还算是有些本事的,”沈翊摩挲着她修剪圆润的指尖,“放心,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出事。不到万无一失,他也不会去考虑子嗣的事。
大概是想让闻妹放松,沈翊又笑着揶揄道:“再说,咱们还没圆房,哪来的孩子?”
果然,闻妹一听见这话,脸颊立马羞红,嗔了他一眼,“在外边。”
这种对于闻妹是夜里头关上门才能提的话,青天白日,车轮滚滚,外边还能听见沿街摊贩的叫喊声,她哪里好意思。“行,”沈翊靠近她,凑到她耳畔,压低了声音,“咱们晚上说。”
闻妹攥紧了手上的帕子,这下真是羞得不能见人了,低着头不敢看沈翊。
四哥方才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不正经起来了,闻妹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好在沈翊没再逗弄她,再逗下去,脑袋都要缩到肚子里去了。
望着闻妹通红的耳廓,沈翊心中无比满足,妹儿的一嗔一喜,皆因为他。
两人回到王府,换了身家常的衣裳,提上喜糖喜饼再度上了马车。
褚先生并未入仕,家住城西的一个小院儿里,这边较为偏僻,住的人也不多,十分安静,倒是很适合褚先生。进了院,一眼就瞧见大片的竹林,正如东坡先生所言“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褚先生也是爱竹之人。“见过先生。”闻妹和沈翊都是褚先生的学生,不会因为身份的改变而改变,因而仍旧对褚先生行学生礼。褚无续也不拦着,坐在亭中安然地受了两人的礼,笑道:“我就寻思着也该送喜糖来了。”
褚无续不爱凑热闹,昨日不曾参加婚宴。
闻妹递上喜糖喜饼,“哪能少了先生的。”
“都坐,尝尝我新制的竹叶茶。”褚无续打开食盒,拿着喜饼就吃,不拘小节。
沈翊和闻妹坐在他对面,沈翊提起泥炉上的紫砂茶壶,泥炉中炭火明灭,见火不见烟,这是上好的银丝炭。淡褐色的茶水汩汩从茶嘴里倒出,盛在粉彩薄胎瓷茶盏中,清丽透亮,竹叶的清香扑鼻而来。
这小院儿看着不起眼,可其中的用具无一不精,褚先生身为大周名儒,哪怕不出仕,也少不了供奉。闻妹端起茶盏,在鼻尖轻嗅,笑说:“先生制的茶香气浓郁,汤底清亮,学生有口福了。”
吃着喜饼的褚无续捋了捋长须,
“可这喜饼却不如你做的好吃,七姑娘可是敷衍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