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是有所求就好了。”闻妹手撑着桌沿,她最怕是没所求的,反倒欠人情不好还。
兰嬷嬷看着闻妹这般焦急,转头让竹秋下去,屋门关上,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
“嬷嬷,你要说什么?”每回只剩下她们时,基本上都是说灵兰族之事。
兰嬷嬷让闻妹坐下来,才说:“姑娘把你脖颈上戴着的玉坠取下来。
闻妹依言解开衣襟,取出她戴了十几年的玉坠,捧在掌心,这玉坠自她记事起,就一直戴着,半个指头长,像是一节竹子,但有一面又开了口,更像是一个哨子,闻妹还找来别的哨子对比过,确实像,但她没尝试吹过。兰嬷嬷也从荷包中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但是竹子做的,“这个竹哨是灵兰族的信物,灵兰族人居于深山,有时遇到危险,吹响哨子,悠扬声能传递很远,比呼喊更有用,你的是你娘亲留下的,这玉竹哨,只有你娘亲有,我们都是寻常竹哨。闻妹对比着这两个竹哨,明显娘亲的更为精致,而且兰嬷嬷这样说,很难让闻妹不多想,“嬷嬷,我娘亲在族中地位很高吗?”要不然怎么会连信物都是最好的。
兰嬷嬷轻笑了下,欣慰地看着闻妹,
‘姑娘,我说过,你像极了你的娘亲,很聪明,没错,你娘亲是灵兰族的圣女。
“圣女?”闻妹吃惊地启唇,粉唇嚅嗫,怔愣地看着兰嬷嬷,“是我想的那样吗?”
“圣女”这个词,太过隆重了。
兰嬷嬷说:“没错,你娘亲本是下一任族长,而你,则是下一任圣女。”
闻妹被惊得不知道该是何种反应,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起眼的庶女,可她却是一个族群中的“圣女”,原来不知不觉中,她早就肩负使命。兰嬷嬷也没想到前不久才叫千留醉保守这个秘密,现在却得告知闻妹,“灵兰古国信奉神女,神女恩赐圣女代行指引之责,圣女在灵兰古国中地位超越帝王,是百姓最信封的神。”“古国灭国前的二十几年,都没有圣女的出现,因此百姓颓丧,觉得神女要放弃灵兰古国,失去信仰的百姓很快被外族屠戮,直到圣女再度出现,在圣女的指引下,族人弃城,隐居深山,才保留了灵兰族的血脉。”闻妹急切地问:“怎么断定圣女的存在呢?”
“圣女生来带着灵兰花香,就像姑娘一样。”兰嬷嬷看着她,“你娘亲身上也有一样的花香。
“难道别的族人就没有吗?”闻妹觉得这有点不可思议,“圣女是代代相传吗?我的外祖母,也曾是圣女吗?”“对,圣女之间基本上都是母系血缘,因此灵兰族人母亲比父亲重要,一夫一妻,丈夫绝不敢纳妾,这是违背神女旨意的,”兰嬷嬷明白闻妹的意思,她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巧合,“可是在圣女消失的那些年,再度出现的圣女,并非上一任圣女的女儿,甚至毫无关系,只是一个普通族人的女儿,圣女的父母都平平无奇,这也让族人更加信奉神女。
闻妹犹如听天书一般,无法想象这是一个怎样神秘的族群,一夫一妻,以母为尊,和大周截然不同,甚至与楚国、与这个大陆都是不同的,她此前从未听过有哪个国家以母为尊。自小闻妹学的就是“男尊女卑,以夫为纲”,陡然听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好似在梦中,灵兰古国,必是无数女子向往之地吧。“那我的娘亲怎么会过世呢?她不是圣女吗?”一个族群中的指引者,应该是受着众人保护的,怎会早早过世。“唉!”兰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因为体香成为圣女,可也因为体香圣女更易暴露,更易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圣女一般不能离开族群,可你娘亲心怜天下,执意要外出云游,医治四方百姓,趁着族人不注意,偷偷出山,因此族长派了许多族人寻找你娘亲,而我也是恰好遇到你娘亲。"
兰嬷嬷:“我遇到你娘亲时,她已中了无解之毒,灵兰族也不是什么毒都能解,有些混毒,无药可医。闻妹红了眼眶,将唇瓣咬得泛白,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娘亲救了这么多人,却救不了自己。”“是谁给母亲下的毒?”闻妹攥紧拳头,原来她也有杀母之仇。
兰嬷嬷怜惜地看着闻妹,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么重的担子此时压在闻妹肩上,可闻妹倔强的眼神,又让兰嬷嬷没办法隐瞒,“我只知是楚国皇室之人,具体是谁,我也不知。”
“楚国皇室?”闻妹猛地站了起来,眼前一阵晕眩,满脸泪痕,擦拭不净,“原因呢?”
兰嬷嬷摇头,“我来得太迟,不知。”
闻妹咽了咽喉,不停的眨着眼睛,泪水如珍珠滚落,忽然明白了当初四哥知道魏皇后是杀母凶手时的心情。楚国离她千万里之遥,更何况是楚国皇室,两国边境摩擦不断,随时可能开战,她好似永远揭不开这个秘密,也无法为娘亲报仇。怪不得兰嬷嬷不让她说出自己的身世,要是晓得她的娘亲曾和楚国皇室有纠葛,魏家直接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压下来,顺安帝也救不了他们闻妹又问:“永平侯知道娘亲的身世吗?”
兰嬷嬷只答:“侯爷是个好人,那时你娘亲正在被追杀,是他救了我们。”
兰嬷嬷脸上的疤痕,也是那时留下的。
那便是知道了,闻妹没怨过章氏待她不好,却怨过永平侯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可时至今日得知这样天大的秘密,她却没有任何的怨了,永平侯明知道娘亲的身世,还冒着永平
侯府满门倾覆的危险收留了母亲,还养大了她,已是不易。
“这个秘密我独自守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告诉你了,”兰嬷嬷让闻妹坐下来,仍旧拿着玉竹哨,“今日,我要教你使用它,这个哨子除了能求救外,还有一些用处,可控制蛇虫鼠蚁,你自小不招蚊虫,就是因为你身上独特的体香,这也是神女赐予圣女的特殊之处,你娘亲甚至能听懂兽语。”
“兰嬷嬷,真的有神女吗?”闻妹听起来,神女倒像是大周百姓信奉的“菩萨神佛”。
“我们信就有,”兰嬷嬷说,“她是一个信仰,带领着我们活下去的希望,历代圣女,身上都背负着引领族人的重担。”此话一出,闻妹忽然觉得肩膀重如千斤,她能担得起这样的责任吗?她连族人都没见过,或许这辈子都回不到族中。“姑娘,来日方长,你还有机会。”兰嬷嬷已年迈,这辈子恐怕难回故里,但闻妹还年轻,她将来可以。闻妹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嬷嬷,我会努力的,迟早要给娘亲报仇。”
也许现在这些事离她还很远,可一步一个脚印,万里也在足下,去年,她不也还是一个在侯府挣扎求生的小小庶女吗?可今日,她已经能从魏皇后的算计中活下来,还能筹建善兰堂,救助百姓,一切都会好起来。“好,姑娘跟着我学,等学会使用玉竹哨,我还要教你一些解毒的方子。”兰嬷嬷把玉竹哨递还给闻妹。她从最简单的教起,一个小小的玉竹哨,却能吹出与众不同的音调,“这控蛇术是先辈琢磨出来的,代代相传,因为深山中蛇虫众多,无数先辈因为采集药材而被蛇虫咬死,才一点点摸索出了这个法子。”可以说,这是用无数先辈的鲜血为后人铸就的,若没点本事,灵兰族又怎么在荒无人烟的深山中存活呢?闻妹在兰嬷嬷的屋内待到深夜,回到兰苑时,神思还有点恍惚,就好像打开了一本荒诞的话本子,这些话若是告诉旁人,必定以为她在开玩笑,要不是方才兰嬷嬷真的招来了一只蜈蚣,她一定会觉得是假的,就是现在也半信半疑。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连定都都没离开过,世间有那样多的奇闻轶事,好像灵兰族的存在也不是那么的不可思议。灵兰族特殊的本事,或许也是为其引来灾祸的原因,谁不想拥有这样的能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