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素芬晓得从她嘴里听不出个啥,这就是个没脑子的东西,天塌下来都没她眼里那仨瓜两枣强。她伸手抓住桃花的衣裳,桃花见此连忙把娘扶起来,母女俩回了屋收拾衣裳,也没啥好收拾的,就两件厚实衣裳,今儿因为进山怕刮坏,还换了下来,本就在包袱里,这会儿裹上一背便能走人。
桃花在旁边默默瞧着,娘的双手在发抖,她看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钱厨子再不好,再偏心眼又如何,娘毕竟和他一道生活了这么多年,日日盖着同一张被子,俩陌生人朝夕相处还能处出感情呢,何况是正儿八娶进门的婆娘。
钱厨子不喜她,遇到前头那位的事儿上也多有偏颇,但对娘,他心里肯定是有几分感情的,不然咋可能容忍她在钱家屋檐下住这么些年?她可不姓钱。
赵素芬卷好包袱背上,她这辈子已经进过三家门了,眼看着这家的门也要塌,心里免不得有些憋闷和发慌。便是这段日子,她和钱厨子因为种种原因,把那点微乎其微的夫妻感情消耗得差不多了,但乍一听他要死了,她心里也有些不得劲儿。
尤其是他们还生了狗子,狗子还这么小就要没爹了吗?
桃花没了亲爹,满仓也没了亲爹,眼下连狗子都要没爹了?
她极力克制住发抖的双手,她也不想抖,更不愿再女儿面前露出脆弱来,可没得办法,她忍不住,她心里慌得很。孙氏再不着调总不至于拿公爹的性命来开玩笑,他们这次去郑家吃酒怕是真遇到事儿了,只是她眼下没亲眼看到钱厨子,不晓得孙氏嘴里的“爹快死了”是真的快死了,还是她说话夸张。
她那性子一向咋咋呼呼,今日她竟是分不清真假了。
“桃花,娘得带着狗子回去了,满仓那里就劳女婿送一送,娘这会儿分不出心神了。”
赵素芬咽了口唾沫,刚喝了大半碗水,这会儿喉咙又干的不得了。
桃花见此一把攥着她的手:“娘,我和你一起回去,不妨事的,他若真有个不好了,我回去看一眼也是应该的,咋说我都在钱家住了这么多年。”
赵素芬听她这般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是真急得有些六神无主了。
桃花拍了拍她的手,折身去找大虎,与他说了要和娘回钱家的事儿。她必须得回去,她和娘不同,娘心里骤然听闻钱厨子不好了,她心急,更多的是担心他的情况。她则不同,她对钱厨子没太多感情,她担心的是娘和狗子。
她不惜以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钱大郎和钱二郎,若钱厨子真有个啥,他一死,娘和狗子怕是立马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他们兄弟宰割了。她是必要跟着娘回去的,明面上是去尽孝,实际是想去钱家盯着钱大郎和钱二郎,有她和大虎在,他们便是想干点啥也得顾忌着他们夫妻,她不能叫狗子也体会一次她经历过的事儿,亲爹还尸骨未寒,他就被亲人联手赶出家门。
何况也不晓得事情具体是咋样的,孙氏说不明白,明明说好是去郑家吃钱琴儿生儿子的喜酒,咋就出去两日,回来就说人不行了?到底出啥事了?他是被谁打了,又是咋被打的?郑家人是个啥说法?她们眼下啥都不清楚,就听孙氏一张嘴说了。
何况钱厨子出事,前头那位的娘家人,也就是钱大郎兄弟的舅家定会来人,若再加上钱琴儿的婆家,这时候她若不站在娘身后给她顶着,娘就如那湖面上的孤舟,孤立无援了!
卫大虎听完想也不想便点头,他已经进屋和爹说了这事儿,他也觉得这时候必须得去一趟钱家,满仓还小,顶不了大事,钱家人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何况他的身份尴尬,这种时候反而会成为钱家人攻击岳母的靶子
桃花和他不同,甭管外人咋说,桃花明面上就是钱家出嫁的女儿,他是钱家女婿,老丈人出了啥事,他冷眼旁观不上门尽孝,反而要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不孝。
他和桃花听闻钱厨子不好了,这会儿上门反而是有正当理由的。
“也别收拾衣裳了,免得那些藏奸的反而说咱做出一副要久住的样子,是盼着他不好呢。”
卫大虎小心眼道,他也不是无故放矢,他觉得钱大郎便是这种人,这话他真说的出来。
桃花点头。
夫妻俩悄悄说话时,赵素芬背着包袱出来了,她脸色有些苍白,但极力稳住了,还在他们的注视下走到卫老头的屋前,轻轻敲了敲。
门打开,卫老头站在门内,外头的动静他也听到了。
赵素芬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温声道:“这两日打扰亲家了,劳你这几日去亲戚家借宿,给我们母子挪位置,我这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大虎是个好孩子,我家桃花嫁到你们卫家来,是她有福气了。”
卫老头也客气道:“是我们家有福气娶了桃花,她是个勤劳孝顺的好孩子。亲家有事可自去忙,需要帮忙的地方说一声便是,我就不挽留了,这两日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你多谅解。”
老亲家彼此客套了两句,卫老头见她背着包袱,便亲自把她送到院门外。
满仓和狗子也换了衣裳,狗子眼角挂着泪,是被卫大虎抱着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