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中年人愣了一下,然后勃然变色,冷道:“你个杀人爹娘的魔头,居然跟我讲起德行来了。难道他的父母不是被你所杀?!难道八年前的望仙楼惨案不是你亲手所为?!能让我等借助他除掉你,是为他报仇雪恨!”
“我将他寄养在富户家中,好生教养看顾。”江世安盯着他道,“他本来可以过得很平静。”
这么多年来,江世安对于追杀围堵他的人从来不屑一顾、也不屑于多谈。他今日十分反常,竟然让张路感觉到一股微妙的得意,就像是戳破窗户纸、让外面的寒风灌进温室里那样,由他的手,打破了一个远离仇恨的幻想。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赎罪吗?”张路笑了,“不可能的。江世安,你这辈子都无法赎罪,何必再自欺欺人?你手上的血债已经洗不清了,我要是你,就一剑杀了他一了百了,你居然还要救他,真是愚蠢。”
江世安没有说什么。他感觉到怀中的男孩一直在发抖,他抬起眼,扫了一眼面前的几十号江湖好手,忽然道:“不把薛道长请来,也想拦住我?”
对面的女冠声音发寒:“方寸观的薛简不过是一个小辈罢了,几次三番地心慈手软,今日我们就要提着你的头去见观主,治薛简一个放纵邪佞之罪——”
她从腰间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细剑,率先飞身冲了上来。
江世安闻言摇头一笑,他紧紧地护着怀中男孩,手腕抬起,剑身从鞘中哗啦一声滑出。半空中寒光烁烁,一阵眼花缭乱之中,长剑落入他的掌中。
寒月映着霜剑。
他手中执剑之时,四野倏然静寂。月色一寸寸地舔舐到剑尾,一线雪白的寒光中,夜中风雪忽吹,吹起的飞雪飒然拂乱衣衫。
“风雪剑”江世安,八年前名震江湖的绝代天才。
“魔剑”江世安,八年后人人得而诛之的魔胎祸首。
两个身影在火把与月光之中撞在了一起,一剑,仅仅一剑。
她掠过掺杂着血腥味的衣摆,嗅到他身上寒冰一样的冷意,随后在半空中断线般飞坠落下,成了一具尸体。
成了江世安剑下累累血债的一笔。
他甩了甩手腕,剑刃上洒出一线的血珠。江世安的耳朵里听到了很多纷乱恐慌的议论,来自于黑暗、来自于火把之下、来自于这世上。
“怎么会!天月观的玄琴道长可是成名已久……”
“你傻啊,这些年折在他手上的名家数都数不过来。我看他根本就没重伤,我们中计了!”
“他、他明明还流着血……”
“能跟魔剑交手而不落败的,只有方寸观的那位薛道长。可是道长闭关了,错过了诛杀此獠的好机会……”
“我们一拥而上吧!”
纷杂的声音在耳中沉寂。
江世安向前逼近,说:“让开。”
月光洒落在他的眉宇上,这么多年的恶名加身,居然让人忘了他其实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人。这位魔头其实剑眉星目、十分俊秀,他的左眼角落着一道伤,这种细碎的伤,遍布着他八年来经历的每一个日月。
他的身体,是伤痕组成的。
张路的额头渗出细汗,死死地盯着他的伤、盯着他脚下的尸体。直到目光看到他保护着的男孩,电光石火间,他的思绪突然贯通了。
“杀了那个孩子!”张路指着小辰大喊,“老李,这就是他的破绽!我们动手!”
旁边的彪形大汉闻言,骤然身躯一震,猛地抬起双刀。霎时间,几十号人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了过来,火把烧出近似焦糊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