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安打了一下午的腹稿,这时骤然忘却了,他跟这双眼睛对视了片刻,转向别处,又挪回来,半晌才叹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啊,薛知一,我那是捉弄你才说的话,你怎么不仅不生气,反而当真呢。”
薛简毫不意外,他其实知道,只是日后私自怀想时,总还一厢情愿。
江世安捏着自己漆黑的衣摆,把上面虚幻的绣线都快磨平了,才听他问:“你是开玩笑的么?”
他如释重负:“对。”
“你骗我的。”
“这个……”
“我知道了。”道长闭上眼。
江世安的良心一阵过不去,他豁然起身,在屋里飘了一圈,又飘了一圈,桌边靠着的风雪剑他没心思摸,就连惦记着要找回来的小辰守在外头也顾不上,飘过来坐下,心事重重正要开口,就被一只手抓了进去。
被子里有一股清淡的檀香,混着伤口未干的血气。
江世安猝不及防,地转天旋,他的眼前猛地一黑,只觉得一个柔软的东西咬着什么纸张蓦然递过来,压进唇缝里。
那是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金篆符纸。
江世安眼前一花,感觉符纸被塞进嘴里,上面的朱砂混着一种莫名的气息从口中灌入,无形的绳结穿过肩膀、绕过脊背、勒过大腿,捆在身后。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另一个人虚弱又压抑地呼吸。
薛简再次抱住了他,在他身上汲取到维生的力量一般。他松开牙齿,让江世安自己咬着那枚符纸,目光十分镇静,甚至还很温柔。
他的手指抚摸着江世安的脸颊。
很细致,很温柔地摩挲下去。
薛简摸了一会儿,搂着他窄瘦的腰肢,重新闭上眼。
……
符纸的效用维持了一整夜。
江世安恢复意识的时候,薛简正将洗过晾干的衣衫重新穿上,他身上只剩下淡淡的皂角清香和些许草药的味道。
两人目光相触,都立即分开,谁也没有开口,默契地将昨天的事当成中毒之下的幻觉。
那种被捧在手里抚摸、反复确认存在的感觉,江世安也不想再回忆了。一旦这种记忆出现在脑海里,他就不知怎么面对薛简——当了一辈子仇人,怎么会这样。
道长忍受不了内伤时,会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他从来没有听过自己的名字这么轻柔地出现在别人口中,薛知一的性情变得太大,一贯寡言的人,居然能有那么温柔不舍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