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条命是你给的。”他昂起头,一双眼睛黑亮赤忱,“我并非得鱼忘笙、忘恩负义之辈,可这些年的恩情,难道当真要如那哪吒,割肉去骨,才能偿还吗?”
“什么?”晏淮心中警铃大作。
说罢,晏决明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他高高抬起手,俨然就要刺向心口。
“那我便还给父亲吧。”
“不要——”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晏淮猛地扑向他,双腿跪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握住那把锋利的匕首,惊惧地瞪着眼睛,几乎失去了呼吸。
而眼前,那柄匕首的刀尖距离晏决明的颈子不过毫厘之差。
满墙摇曳的烛光倒映在晏决明眼中,像冲天的火焰,又好像日光下奔涌的江水。
腥膻粘稠的液体从晏淮指缝间漏出,一滴一滴,落入晏决明的前襟。
他们面对面,从未有过那么近的距离,近得晏决明可以看清他隐藏在鬓角的白发,与眼角细微的纹路。
儿时那座如何也跨越不了的高山,如今也苍老了。
晏决明望着他,轻声说:“父亲,这么多年,我从未将自己看做‘晏决明’。”
“我心中,从来没有侯府。”
晏淮仍呆在原地,恍若未闻。直到目光从那刀尖转向他平静到没有分毫波澜的面孔,陡然明白了什么。
他是南征北战、从胡人刀马下活下来的年轻将军,他是顶着一个侯爵之名、已垂垂老矣的文官。
若他当真想寻死,他怎么拦得住?
若他当真想离开,他又怎么拦得住?
今时不同往日了,晏淮。
晏淮手一松,怔怔坐倒在地。
而晏决明仍稳稳拿着那把匕首,另一只手取下头上的发冠,一头青丝霎时散落在身后。
“伤父亲体肤,是儿子不孝。”
他缓缓抬起匕首,锋利的刀刃穿过一背长发。
“侯府多年栽培,六出感念在心,不敢忘怀。将来若有得用六出之处,父亲尽管开口。”
长发归拢,匕首落在肩后,刀刃一点点割断长发。
断发倏然落地,他从身后收回手,刀尖不甚划过掌心,血珠顺着刀口滚入断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