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讷讷地回过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只是比记忆里苍老了些。
“阿婆……”
“哎!真的是你啊!”老妪一迭声,拉起冯落寒的手便喜上眉梢,“我就说这姑娘的模样瞧着像,和小的时候七八分相似!”
笑罢,才想起来问一嘴:“哎?这么多年不见,你去哪儿了?住在哪里?做什么营生?嫁人没有?”
一番追问将刚生出的三分温情冲得一丝不剩,冯落寒不失礼节地笑笑,把手抽了出来:“在中都做些小买卖,勉强糊口而已,哪还有心操婚嫁之事。”
听罢,老妪来了劲,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冯落寒一句话生生哽了回去。
她说:“毕竟……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老妪刚张开的口很快闭了回去,当年的事没有人再提,但每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一般,只是恶官当道不能宣之于口。但今时不同往日,恶犬在中都死于非命,罪恶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曝露于阳光之下了。
然而冯落寒是一无所知的,当年的真相潜藏于古井最深处,左邻右舍用欠债寻仇的借口搪塞了她父母身亡的真相,以至于从前的字字句句,都足以在如今掀起惊涛骇浪——
“唉,你爹是个好丈夫,只是世风日下,摊上了个厉鬼化作的地方官,掳去你娘不说,还将前来寻妻的丈夫乱棍打死。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见识到了下场,哪敢跟他斗,不得已才唬了你,你可千万不要怪我们啊!”
忘川谷中暗无天日地历练了数年,悲台迎来送往之中沉浮多年,冯落寒自认心已坚如磐石,陡然间听到这些话,还是如霎现的惊雷般,炸得她胸膛生生塌了一块。
“你……你说什么……”
“啊……”老妪显然是被冯落寒这副模样给怔住了,一时失语,不知从何说起。冯落寒手脚冰凉,以为她没有好处不肯说,当即搜刮了身上所有的银票,尽数塞到她手中。
老妪心中一惊——这……这……这这就是糊口的程度?
冯落寒的语气低微到了尘埃里,央求着:“阿婆……求求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老妪叹了口气,扶着她坐下,缓缓道:“你娘是个命苦的,模样好竟也成了罪,被当年的县令看入了眼,叫人掳去,你爹上门讨公道,却也是羊入虎口,被府上下人用乱棍打了出来。”
“唉,都是穷苦出身,你说他们怎么下得了那样的狠手,将人打得皮开肉绽丢出来!”
“那狗官不是个人,光天化日抢了无数女子,就连幼女也不放过,坏事做尽,却还要人人称颂他的功绩,呸!”
“你说这样的人,非但不入地狱,还得了升迁,怎么坏事总不沾他的边!幸亏死在了中都,也不知是哪路英雄豪杰做的好事,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去了势割了舌头,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真是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