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令桥不语,又想起方才天人永隔的那对母女,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阿娘就有东西吃了。当初若不是感念那随手一扶,也不至于从仅有的干粮里拿出一半来感激她。
她救了她,也害了她。
自己不放在心上的半个馒头,却是别人最后的希望。半个馒头或许足以让她撑到现在,彼时又有了新粮来,若是……若是时光重返,是不是就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了?
她看着争抢粮食的饥民,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是从远方飘过来的:“你若是……早些就好了……”
“什么?”容悦没太听清,复问了一遍。
江令桥摇摇头,从思绪里抽脱出来,道:“一堆粮食,一群饿鬼,你这法子虽然解了燃眉之急,但不过杯水车薪,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先撑几日,”容悦拉长目光看向远处,“现下能少死些人就少死些人,剩下的……再慢慢想办法吧。”
江令桥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说:“从仓囷里搬了这么多粮食出来,我要是猜得不错,你还给了银子吧?”
容悦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她冷笑一声,酸他:“就你这一肚子的道义伦常,会光明正大地去偷?”
江令桥看得出来,自踏入虔州的第一步,容悦救人的心就不曾放下过,怎么说都是医者仁心,最见不得人命如星辰陨落。他什么都没说,但他自始至终都有自己的考量和打算,又时刻兼顾着她的情绪,从未做过什么不妥的事,道不同,而共相为谋。
“我有个法子,”她微微一笑,唇边梨涡若隐若现,“或许可行。”
忘川谷,黑云压城,鬼魅森然,行至其间,只见阴暗生冷。这里没有莺啼,除却几声仓惶的乌鸦叫嚷,就只剩霞露壑下血肉撕磨的淅沥声。世外之人若听闻惊见,必然心颤胆寒,可若是年月交复,十载安身,便也见怪不怪,反生出一番亲切来。
太极殿是忘川谷的正殿,巫溪红衣墨发,跪坐其间。苍凉的白月光自殿顶上的琉璃天窗倾泻而下,她垂坐于这光影之下,素手撩拨着一把箜篌,婉约如山中野泉,洗濯着心中思绪。
李善叶静坐一旁,一曲终了,巫溪侧目问他:“如何?”
声音似深涧空响,不夹余温,说是询问,却没有平和之气,却更像是提刑官审问死囚,多了些威逼的意味。
李善叶挂着一抹温笑,不疾不徐道:“空谷绝响,极佳。”
巫溪审视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片刻,忽然笑了出来,她站起身,血红如瀑的裙袂垂至脚边,长摆曳地。
带着笑意,她抬脚踹翻了身侧的箜篌,琴应声倒地,绷断了一根乌弦。
“左护法什么时候也只会说奉承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