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说话时,晋侯神情僵硬,他试图从人群中找出林珩,可惜一无所获。
晋立时,国君勒石为铭,临桓城永不加赋。君上,你要将临桓封给氏族,可曾想过我等?!老者字字控诉,国人义愤填膺。
更多人扯开衣襟现出身上的伤疤。其中有百余人曾随晋侯讨伐犬戎,身上残留战争痕迹。此时怒视晋侯,不仅愤恨更有失望。
“宠爱妾庶,不恤国人,破先祖誓言,莫怪触怒上天,在祭祀中遭受天惩!”老者手指晋侯,怒声咆哮。
昏君无道,不配晋人追随,当逐出晋国!“逐昏君!在控诉声中,国人的愤怒达到顶点。
众人抑制不住胸腔中的怒火,悍然推倒残存的殿门,冲向榻上的晋侯。
纵然早有预期,真正身临其境,珍夫人仍不免花容失色,本能向柱后闪避。晋侯面容狰狞,试图以震怒掩饰恐慌,可惜并不成功。
两名国人冲在最前,就要伸手拖拽晋侯时,一道声音在人群后响起:“且慢。”
声音流入殿内,众人动作为之一顿。时间似在这一刻凝固,短暂停滞不
再走动。
一道高挑的身影穿过人群,经过处国人自行分开,恭敬显而易见,同对晋侯的态度截然不同。年轻的公子步入殿内,手按佩剑,袖摆轻轻振动,刺绣的金纹似水波流淌。壬章和陶荣跟在他身后,龙行虎步,目光炯炯。
行至众人面前,林珩端正衣冠,叠手拜见晋侯。其后转过身,维持双手交叠,弯腰向国人行礼。公子不可!
众人大吃一惊,忙不迭侧身避让。更有人上前搀扶,林珩却纹丝不动,表现出迥异于外貌的力量。严肃完成整套礼节,他才缓慢抬起头,挺直脊背面对国人。
“诸君赤心奉国,投袂荷戈,代代披肝沥胆,为国竭尽忠智。子言父过实感羞惭。然先祖勒石为铭,备干城之寄,子孙后代不应违背。
此言既出,国人心情激荡,晋侯面色阴沉。
珍夫人抱紧木盒,红唇紧抿,低垂下眼帘。暗暗庆幸鹿氏及时回头,否则定然死无葬身之地。论策略手腕,谋划人心,君上诸子无一是公子珩的对手。短短数语安抚国人,也彻底绝了国君之路。
诸君卫国半生,今日事出有因,珩不能妄加阻拦,唯有一求。“公子请讲。”鹤发国人举起手臂压服人群,不许打断林珩之言。
“请勿击伤父君,容父君乘车离国。”林珩直视为首的几名国人,郑重承诺,父君离去后,珩必效仿先祖勒石以诺,临桓城永不加赋,诸君捍卫国本有功无过。
承诺出自公子珩,有石刻为凭,国人即为正义,后代晋君不可追究。史官秉笔记录在册,亦会做出同样撰述。
无论后世人如何评价,林珩作为既定的国君,晋国未来的掌权人,当面肯定国人的行为,在天地鬼神前立下誓言,永不能推翻。
公子大义,我等从命。
国人本意是驱逐国君,从未打算取他性命。但人在愤怒时常会被情绪左右,做出失去理智的行为。
林珩出面挽回危局,将事情的发展扳回轨道。父君,殿前已备好马车。
安抚下国人,林珩转身面向晋侯,态度恭敬得体。即便是以最挑剔的眼光也无法从他身上挑出错来。
“好,你当真很好。”晋侯咬牙切齿,偏又无可奈何。明知道一
切都是林珩的设计,他却不得不迈入陷阱,主动走进这个圈套。
“来人,侍奉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