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老夫人抬眸看了庄氏一眼,也知道她的难处,温声道:“你与她说,八郎十郎都还不曾说亲,她要是舍不得浵娘下嫁,便委屈你二嫂一回,不拘她瞧中哪个,我都将人抬成嫡子,到底是表姐弟,又有我看顾,将来夫妻总会和美的。”
庄氏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婆母竟会松了口,迟疑片刻后,她道:“母亲,便是二嫂愿意,大姐怕也是不乐意的,八郎十郎到底是庶出,年龄又比浵娘小一些,浵娘到底是天家贵女,便是庶子认作嫡子来配,叫大姐脸面也是过不去的吧!”
武老夫人淡淡道:“不这般又能如何,你只得九郎一个嫡子,你大嫂倒是生了三个小子,可她素来心气高,便是我将浵娘嫁进大房,也不过让她受气罢了,你那二嫂倒是生了两个小子——”她顿了一下,抿唇道:“你二嫂给五郎相看了娘家侄女,府中又哪里有适合的郎君。”
从始至终,武老夫人未曾提及二房的七郎,好似忘记了他也正是适婚的年龄,她也晓得二房是受了委屈,好端端一个嫡子却成了备选,可阿卿一日不曾订亲,七郎那她便不能在他的亲事上松口。
庄氏眼中露出复杂之色,从武老夫人未曾提及七郎时,她便明白七郎怕是要留个阿卿了,一时间心中不免有些后怕,幸亏婆母将主意打到七郎身上,若是九郎,她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拒绝了,倒不是她不喜欢阿卿,正如她所说,那孩子极是讨人喜欢,她愿意当作女儿来疼,可若是儿媳妇,她抬手揉了揉额角,总归是有些不适合的。
因得了这桩差事,庄氏也不敢耽搁,次日将手上的事忙乎完,便叫人备车去了谨亲王府一趟,谨亲王妃不过比武贵妃大了四岁,然而却已见老态,她神色有些木然,眼神冰冷,情绪并不为庄氏的到来而有所起伏。
“是母亲让你来的?”谨亲王妃开门见山的问道。
庄氏牵着唇角一笑,并不在意谨亲王妃的态度,柔声道:“五月节将至,母亲心中挂念着大姐,又知你素来不喜欢凑那些个热闹,便使了我过来瞧瞧。”
谨亲王妃薄唇勾出讽刺的冷笑,将手上的盖碗一撂:“我有可什么惦念的,不过是等死之人罢了,有一日过一日,真到要我命那日,也不需得你们费心,我自己寻根绳子吊死也好叫你们都能安心,免得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受了我的牵连。”
庄氏闻言脸上一僵,掩饰性的呷了一口茶,过了一会才道:“母亲听了这话该伤心了,她到现在还是一心念着大姐你的,来前还与我说起了浵娘的亲事。”
提及女儿,谨亲王妃神色有所缓和,她抬眼看向庄氏,目光如电,冷声道:“母亲可是松了口?”
庄氏心中感慨,都道武贵妃有颗七巧玲珑心,谁又知其姐更胜三分,倘若没有当年那一出事,以她的手段,何愁坐不稳中宫之位,英国公府可不就是兴盛百年,可惜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先太子的气运竟会是这般。
“母亲的意思是,八郎和十郎都未曾说亲,年龄与浵娘倒也相当,大姐若——”
庄氏话尚未说完,谨亲王妃一双杏眼倏然大睁,目光森然,冷笑道:“你是说叫我的浵娘下嫁给庶子。”
庄氏来前已有准备,知道此行不易,谨亲王妃必然是要因这话发作的,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浵娘和八郎十郎是表姐弟,又有母亲看顾着,谁也不能委屈了她的,母亲也说了,不拘你相中哪里,她老人家都会将人记在二嫂的名下。”
谨亲王妃目中闪着冷光,讥讽道:“我知大嫂瞧我不上,也不敢奢望浵娘嫁进长房,你不过九郎一个嫡子,舍不得也是有的,可二嫂是有两个嫡子的,母亲竟连一个也舍不得给我的浵娘吗?”
庄氏叹了一声:“二嫂已是放了话的,给五郎相看她娘家侄女。”
谨亲王妃目光如电,质问道:“母亲是要将七郎留给阿卿吧!”
她一语击中,庄氏低头不语,七郎是否要与阿卿婚配府里并没有一点风声,毕竟阿卿的亲事贵妃娘娘不点头,便是国公爷也做不得主,可七郎的亲事一拖在拖却是事实,保不准真是将人留给阿卿作为退路,这件事平心而论确实是婆母有所偏心了,可阿卿养在婆母身边,论起感情自然不是浵娘可以相比的,况且以谨亲王府这样的处境,能让浵娘嫁进府里已经最大的让步了,更不用说贵妃娘娘那般喜爱阿卿,将其视为亲女,两相比较下来,自然是阿卿在婆母心中的分量更重一些。
谨亲王妃见庄氏不语,忍不住冷笑:“母亲好狠的心肠,竟偏心至此,罢了,罢了,你们英国公府门第显贵,我们孤儿寡母是高攀不上,你且回了母亲吧!我就是留了浵娘在府里一辈子,也不会叫她嫁给一个庶子。”
庄氏不由叹息,只是不能因她这话就甩袖而去,还需耐着性子劝上一劝,她温声道:“大姐先别忙着动怒,你仔细想想在回母亲也不迟,庶出不庶出的,等记了在了二嫂名下总是一样的,况且八郎和十郎也不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们学问都不错,尤其是八郎,已是有功名在身的,将来入仕,家里在扶持,还愁给浵娘挣不来荣耀体面?再者,浵娘是长姐,她的亲事不定下来,世子的亲事便也要耽搁下来了。”
这样的话,谨亲王妃却已是听不进去,她一脸不屑,冷声反问庄氏:“你也是有女儿的人,若将八娘下嫁一个庶子,你可甘愿?”
她冷笑连连,语气阴冷嘲讽,满腹怨恨。
这话堵住了庄氏的口,她自然是不愿的,可八娘又怎与浵娘一般呢!浵娘虽出身皇族,可偏偏处境还不如寻常门第的小娘子,谁家娶了这样的媳妇进门都怕会碍了圣人的眼,否则她也不会耽误到今日。
谨亲王妃知庄氏无话可说,目光落在远处的雕窗画壁上,自言自语的呢喃:“大郎,你这一走再没人能为我们遮风挡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