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的突然,叫武三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叫滚烫的热茶烫了手,“嘶”了一声,他诧异的抬眸看向庄氏,皱眉道:“你刚刚说什么?”
他语气冷厉,叫庄氏吓了一跳,脸色不由变白,小心翼翼的重复道:“大嫂有意将六娘送进宫中服侍。”
她话音儿一落,武三爷便将桌几上的盖碗扫落在地,青瓷在地面碎成了几块,发出的清脆声却叫人心惊。
“无知妇人,她是要我英国公府沦为满京笑柄不成。”武三爷脸色阴沉的可怕,且不提长房的女儿得宠与他三房并无益处,单说长嫂这行径就叫人不耻,姑侄两个共侍一夫英国公府的脸还要不要了,这样的事也难为她想的出来,当英国公府是什么地方,是她冯家那样的破落户不成,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行事没有个章法。
“母亲可知这事?”武三爷问,眉头紧皱。
庄氏咬紧了牙,道:“这事还是母亲透给娘娘知晓的,娘娘的性子你也知道,眼里素来揉不得沙子,大嫂有这样的打算她哪里能容,正想着借着赏花宴的机会给六娘一个教训呢!”只是这教训可不小,足矣毁了六娘的一生,可怪谁呢!怪只怪她母亲生的这样的心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又甘愿为别人做嫁衣。
武贵妃的脾性武三爷自然最知晓不过,他微微皱眉,问道:“娘娘有什么打算?”
庄氏抿了抿唇角,在武三爷身边坐下,轻声道:“娘娘的意思是成全了大嫂的心思,为六娘铺富贵荣华路。”
武三爷挑了挑眉,示意庄氏继续说下去。
“大皇子妃入府两年,可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庄氏轻声道,话已不必说透。
武三爷既意外又不意外,武贵妃的手段他自然是了解一二,她的报复必然是夹着风火之势而来,只是他未曾想到她竟然连长房都一起迁怒,若六娘嫁给大皇子,大哥的立场自然尴尬,然而于他却是极有利的。
他阖眼沉默了一会,待倏然睁眼,目光如电,沉声道:“提前让八娘称病,当日你且绊住大嫂,余下的事不必理会。”
庄氏一惊,迟疑的望着武三爷,她倒是个厚道人,犹豫道:“这事怕大哥是不知情的,三爷真不与他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再不济为六娘寻个由头称病也是好的,府里也养得起一个闲人。”
武三爷淡淡的瞥了庄氏一眼:“妇人之仁,你可别忘记了九郎的亲事尚未订呢!”
他是不信大哥对此事当真是丝毫不知情,六娘一十有七了,虽说疼惜女儿的人家大多舍不得女儿早嫁,可亲事却是要早早定下的,免得将来出了什么变故,或者一时半会寻不到适合的人家,偏偏六娘的亲事一直没有被提及,可见长房对她的亲事是早有盘算的。
武三爷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叫庄氏不解,可待瞧清他眼中的深意后恍然大悟,不由一阵后怕,阿卿的亲事一直没有着落,婆母是想将人留在府中的,府里适龄的儿郎倒是不少,可大嫂必然是不愿意的,二嫂倒是肯舍出七郎来,然而武贵妃却未必愿意,二房嫡次子又能有多少前程可言呢!再者她素来嫌二嫂为人刻薄,细说起来,九郎和阿卿年龄相当,两个孩子自幼玩到一处去,若是武贵妃开口,她贸然拒绝怕是要将人惹怒,可真叫她认下这桩亲事——倒不是她不喜欢阿卿,可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是想为他在京中寻一门显贵的亲事,将来在仕途上也能相帮。
“我明白了。”
武三爷露出些许笑意:“我就九郎这么一个嫡子,自然要为他好好打算。”
庄氏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思忖一阵后,说道:“阿卿的亲事怕是有些艰难,母亲又舍不得将她外嫁,将来……”她看向武三爷,露出为难之色,毕竟贵妃娘娘若是开口,她便是做嫂子的却是不好开口拒绝。
武三爷轻轻摇了摇头,给庄氏吃一颗定心丸:“阿娘必然外嫁,就算母亲不舍,父亲也不会留她在府中,你是不必杞人忧天。”
庄氏不解的摇了摇头:“三爷怎知晓,若真如此,你有何必担心娘娘会将心思打到九郎身上。”
武三爷喟叹一声,说出的却是半真半假之言:“阿卿留在府中将来袭爵之事必会生出变故,娘娘素来疼她入骨,哪里舍得让她仰人鼻息过活,父亲怕是早就看明白这一点,才始终不接母亲的话,否则阿卿这般聪慧讨喜,我又怎会舍近求远,另为九郎谋算亲事,至于娘娘的心思,她若是有心,一旦开了口,且不提父亲那边是何意思,咱们总是不好直接婉拒,坏了兄妹间的情分,你记着,阿卿亲事未定下来前,你且少进宫,以免生出许多没必要的事端来。”
庄氏倒是不曾想到这些,听他说完,才恍然大悟,只是不免怜惜妙卿,低语道:“可怜这孩子处处都比人强,却偏偏只一样输了人,若是不给她寻一门合意的亲事,只怕是委屈死这孩子了。”
武三爷闻言不免轻叹,是啊!样样比人强,偏偏时运不济,可怪谁呢!能怪的人不敢怪,也只能怪老天惯会捉弄人,让阿卿那孩子不得不认命。
“都是命。”
武三爷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暗下的天色,夕阳斜下,正如明德三十五年那个波谲云诡的傍晚,就不知再过十年又是怎样的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