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卿红唇翘着,颇为欣赏的看着武六娘的舞姿,低声与容三娘道:“六表姐的凌波舞确实跳的极好。”
容三娘抿唇一笑,借着帕子掩口的姿势,道:“幼时学舞,秦娘子赞你天分更高。”她眸子有些黯然,阿卿样样都比旁人强,学什么都极快,当年教她的老师无人不赞,可偏偏因寄养之故需事事谦让,免得惹人不悦。
“阿兄说年后想在京里寻一处宅子。”容三娘知眼下无人会理会她们姐妹,便压低了声音与妙卿说话。
妙卿微微一怔,京中的宅子价钱可不低,虽说母亲留了她的体己给他们兄妹,可细说起来并没有多少,折算成银子能有两万两都是顶了天的,阿姐如今一十有七,今年若是订下了亲事,明年总该是要出嫁的,若是寻常人家倒也罢了,两三千两银子也拿得出手,可若是略有脸面的人家,置办起嫁妆田地就是精打细算也得五六千两的银子,阿兄如今也不曾说亲,等到他娶妻下聘,又得一笔银钱,他们哪里有闲钱置办宅子呢!
容三娘似乎知妙卿所想,轻声道:“阿兄说不必多大的宅子,有个庖屋,东西两房便足矣。”她顿了顿,轻轻蹙眉道:“阿兄这次回邺郡也是想和父亲讨回母亲的嫁妆单子,把母亲寄放在两家的嫁妆讨要回来。”
虽说子女不好说父母的不是,可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她们做子女的皆是心知肚明,自来有了后娘便有后爹,这些年来也不见父亲如何惦记他们,便知当年母亲的担心应验了,依着阿兄的话说,他们若不自己打算,谁还能为他们打算呢!
妙卿因容三娘的病去了庙里祈福,自然不晓得她阿兄回邺郡是为了母亲嫁妆的事,她因惊讶眸子圆睁,花骨朵儿一样的小嘴微张,露出糯米似的一口小白牙。
“胡闹。”她秀眉轻蹙,虽心下着急,可也顾忌着此时是在何地,将声音压的极低:“阿兄这不是胡闹嘛!便是他想要回母亲寄放在外祖家的嫁妆,也断然没有他出面的道理,便是真叫他讨要回来了,等阿兄授了官,若有人将此事说出去,不是现成的话柄由人去说嘛!到时以此参他一本却也是无处喊冤。”她越想越急,恨不得能插上一对翅膀飞回邺郡,将她阿兄给拦住。
容三娘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只知想要讨回母亲的嫁妆会很艰难,她一兄一妹都是极有主意的,她遇上事也只管与他们商量,哪里明白这里面的猫腻儿呢!此时听妙卿一说便也急了,脸色顿时一白。
妙卿心中微叹,抿了抿唇角,与她道:“阿姐也莫急,不管如何还有三舅舅和姨母,总不能瞧着阿兄的前程坏在他们身上。”
她目光似落在旋转中的武六娘身上,实则心思已经飘远,容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她就是不常接触也是知晓的,祖母不慈,父亲冷漠,几个姨娘又闹腾的欢,若是家中和睦一些,母亲也不会早早的就去了,说到底也不过是心有郁结罢了。
妙卿无声轻叹,盘算起了她的妆匣子,这些年姨母倒是没少赏她东西,各式各样的头面不知赏了多少下来,就是外祖母一年也会给她打上两副头面,只是这样的东西是不能出手的,也就年节赏下来的金锞子可以拿出去换钱,虽是小小一匣子,折算起银子也得有小三千两了,加上前两年姨母给她的庄子倒也有些进账,足够在城中偏远些的地方买一处二进二出的宅子了,将来阿兄入仕与同僚往来也算不得寒酸。
她胡思乱想着,观风台中央的武六娘却是突然脚下一滑,不知怎的歪了下来,她口中惊呼一声,像折断的花枝一样仰面倒了下去,一双手下意识的伸出,众人瞧着亦是一惊,来不及有所反应,好在几个宫人率先反应过来,齐齐扑了过去,却也不知怎的,竟将武六娘推了出去,眼瞧着要扑进去离她最近的燕珺身上,几个宫人吓了一跳,忙又七手八脚的围了上去,一群人把武六娘团团围住,因太过意外,以至于燕珺也来不及有所反应,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朝他顶来,他刚要张口呵斥,人便歪过了及腰高的倚栏,“噗通”一声掉进了湖中。
“大皇子落水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又是惊呼:“武六娘子落水了。”
冯氏哪里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只不停的喊着“救人”。
武贵妃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冷声道:“都慌什么,还不赶紧下水救人。”一边说,她一边起了身走了过去。
她一动身,众人自然也跟着起身,妙卿牵了容三娘的手也走了过去,只是站在外围处,等两人被从湖中救了上来,就见冯氏扑到了武六娘的身上,大哭不止。
武六娘并不会泅水,落水后自然六神无主,下意思的就抓住了比她先一步落水的燕珺的衣摆,惊慌之下只知死死的将人抱住,燕珺倒是会泅水,然而带着一个不停挣扎的大活人,他一时也是束手无策,却也不能将人踹开,毕竟这是武家的小娘子,只等被人从湖中救起,他还没等缓过一口气,就因冯氏扑向武六娘时力道把那口气压了回去。
“还不把人拉开。”武贵妃厉喝一声,一双美目异常严厉。
柳华忙上前把冯氏搀扶起来,等她人一离开,众人面色却是一变,只因武六娘歪在燕珺的怀中,身形毕露不说,一双手还紧紧的缠在他的腰间,虽说北唐男女大防不重,可大庭广众之下一男一女衣衫不整纠缠在一起总归是不好看的,尤其是武六娘浑身湿透倒在燕珺的身上,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虽落水不是她之过,可这样的事传出去到底是伤了女儿家的清誉。
众妇人心中一叹,若是旁人和她一同落水也就罢了,偏偏和她一同落水的是大皇子燕珺,这样的儿媳哪家会娶回来,众人心下明白,武六娘的姻缘怕是要艰难了,除非大皇子肯将人抬回府中做夫人,然而王皇后又岂是吃素的,怎会同意大皇子娶武贵妃的侄女做夫人。
“娘娘。”冯氏眼中含泪望着武贵妃,出了这样的事,女儿只有两条路可走,不是离京低嫁,便是入了大皇子府,然而离京低嫁,她又怎舍得,可入了大皇子府无疑是要了女儿的性命,是以她才目带哀求的望着武贵妃,盼她能为女儿出头。
武贵妃眉头紧皱,叫人先扶了武六娘和大皇子回去换衣裳,总不好叫他两个湿漉漉的留在这样,之后才吩咐人去将此事告诉王皇后,毕竟涉及了大皇子,她也不好自行做主。
德光帝也瞧见落水的一幕,他沉着脸走过来,武贵妃见状忙将他请到了主位,柔柔一福,请罪道:“闹出这样的事,害得大皇子落了水都是臣妾的不是。”
她柔声细语的请着罪,一脸的愧疚之色,芙蓉面微颔,神情却是别样的妩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