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忙拨开众人朝着江怀雪跑去,江怀雪脚步踉跄,踢到好几个尸体的手脚,脚下便越发乱了方寸,被一个死去多日冻得冷硬的尸身一下子就绊倒了。
裴书锦奋力跑过去,赶忙把江怀雪从尸堆里扶了起来,江怀雪或许是吓坏了,完全不似刚刚马车里谈笑风生的样子,他脸色青白,目光空洞,裴书锦搂着他,竟觉得他高大的身形在隐隐发抖。
“江怀雪!”裴书锦搂着他,紧紧握着他的手,沉声道:“不要怕,我扶你起来。”
“我怕什么……”江怀雪回握住裴书锦的手,语气凝滞,他清越的声音像是覆了霜雪,逐渐模糊不清。
“这些人,活着的时候贱如草芥任人鱼肉,如今都死了,我怕什么……”
裴书锦发觉他的手冷得没一丝温度,人又抖得厉害,心中焦急,抬眼去看,却发现江怀雪竟是眼眶通红,几欲落泪。
裴书锦心下震撼,他不曾想过,像江怀雪这样的人,也会有这般滚烫的悲悯之心。
裴书锦呆呆看着他,又僵硬转头看向这些死于饥寒的生民百姓,他于几日麻木的忙碌中得了一丝喘息,却更感到肝肠寸断。
“死了多少人?”江怀雪扶着裴书锦站定,渐渐恢复了冷静,语气也沉了下来。
“淮北四个县,加起来已有千数人,萧县就有四五百人,暴骨荒野,头路僵仆,许多尸体都来不及收拾……”
江怀雪握紧了裴书锦的手,突然轻笑出声:“天下兴亡多少事……升斗小民,微贱如草。我不像你慈心济世,是不该惹这些麻烦的……”
裴书锦知道江怀雪也是心有戚戚,只是在兀自嘴硬,便叹息道:“你倒也不必如此,你说过,你是顺熙二十三年的探花,位列翰楚院四载,以圣人之言针砭时弊,又怎会没有济世之志……”
江怀雪脸上的笑意僵硬,也不知是在嘲讽时事还是讥笑自己,他迎风而立,一动不动,像是陷入回忆。
“黎民之苦,岂是舍我一身就能得解的?我天生做不了官,当年在翰楚院,他们说我空读高头讲章妄谈民生疾苦,气得我辗转反侧郁结于胸,现在好了,他们就算指着我鼻子骂为富不仁唯利是图,我也并不介怀……”
“别想那些了。”裴书锦擦了擦被风雪迷住的眼,叹道:“世道艰辛,谁也不能妄图以一己之力救万民倒悬……平时诗文戏词里写的那些民生疾苦听听也就罢了,可真到了眼前,谁能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