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应奎,你让本府说你什么好?方才宋慈当着赵之杰和完颜良弼的面验尸,幸好没有验出什么端倪来,不然你将本府置于何地?此事也不知能瞒上多久,若是被宋慈查了出来,让韩太师知道了,你让本府如何是好?”
韦应奎听着这番数落,心中却渐渐有气,暗暗想道:“之前明明是你催得急,叫我无论如何也要查实完颜良弼杀人之罪,我这么做也是遵照你的吩咐,如今你却来责怪我……”心里虽这么想,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躬身请罪道:“都是下官的错,请大人责罚。”
“责罚?责罚你有什么用?”赵师睪顾不得弥漫的尸臭味,在长生房中气恼地来回踱步。
这时忽有一名差役从外奔入,禀报道:“启禀大人,司农寺丞张镃大人求见。”
“张镃?”赵师睪道,“他来做什么?”
“张大人说家中失窃,特来报案,非要见大人不可。”
司农寺丞官虽不大,但掌管仓储委积之事,临安城中文武百官的禄禀,还有宫中朝会和祭祀所需,皆由其供给,可谓职责重大。张镃此人,乃南渡名将张俊的后人,如今皇帝赵扩和韩侂胄大张北伐之议,不但尊崇岳飞,对同为中兴四将的其他三将的后人也是礼遇甚重,张镃便是其中之一,因此其官位虽不高,分量却很重。
“你让他稍等,本府一会儿便到。”赵师睪挥挥手,打发走了差役,又来回踱步,权衡了一阵,对韦应奎道,“宋慈今日没有验出来,想来以后也不会验出什么。即便他验出来了,告知了韩太师,哪怕是韩太师亲自来过问,你也不能承认做过此事,记住了吗?还有,以后做什么事,先让本府知道,再敢擅作主张,你这司理参军就不要当了。”
“下官谨记大人教诲,绝不会再犯!”韦应奎一直保持躬身行礼的姿势,直到赵师睪拂袖而去,走得不见人影了,他才直起身来。
狱吏就是在这时赶到的。
“舅舅,宋提刑刚刚去了司理狱,说是查案,要见夏无羁……”
“宋慈便是宋慈,叫什么宋提刑!”韦应奎心中的怨气正好没处撒,瞪了那狱吏一眼,“宋慈只说要见那姓夏的,没提别的事?”
那狱吏应道:“没提别的。”
韦应奎心中有气:“这个宋慈,夏无羁交代的那些事,我一五一十都跟他说了,他还要去狱中见夏无羁,明摆着是信不过我。”嘴上道:“冯禄,你回去告诉宋慈,就说我奉知府大人之命外出办事,已经离开了府衙,叫他先等着我。等我回来同意了,他才能入狱见夏无羁。”
那名叫冯禄的狱吏却道:“宋提……宋慈他有提刑司的腰牌,又说是奉韩太师之命查案,我……我不敢阻拦……”
“你放他进去了?”
冯禄点了点头。
韦应奎气得直跺脚,道:“看在你娘临终嘱托的分上,我才让你进府衙做了牢头。这都快一年了,你怎么还是没长进?那宋慈又不是府衙的人,你就不知道刁难他几句,他说进你便让他进?再说那姓夏的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能让外人瞧见吗?”骂声未绝,已气冲冲地走出长生房,奔司理狱而去。
冯禄暗自嘟囔了几句,埋头跟在韦应奎的后面。
宋慈和刘克庄置身司理狱中,望着被羁押的夏无羁,各自都呆住了。
夏无羁被镣铐锁住了手脚,浑身是血,遍体鳞伤,曾经斯文儒雅的文士模样,如今是半点也瞧不出来。他身子蜷缩在干草上,乱发覆面,不见动弹,若不是喉咙里偶尔发出一两声微弱的呻吟,只怕宋慈和刘克庄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他身上的血迹尚未干透,显然不久前才被用过刑,足可见韦应奎为了查找完颜良弼杀人的证据,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对夏无羁这样的证人也是往死里拷问。
进司理狱前,刘克庄原本还对夏无羁抱有怨恨之意。那晚与虫娘分别时,他万般不舍,最终还是成人之美,将虫娘交给了夏无羁,还叮嘱说韩?不会善罢甘休,让夏无羁务必把虫娘照顾好,没想到就是这一别,再见虫娘时,已是阴阳永隔。夏无羁在丰乐楼没有保护好虫娘,他因此对夏无羁心生怨恨,换作是他,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心上人周全。可当他进入牢狱,亲眼看见夏无羁的惨状后,心中的怨恨顿时消弭,倒是另一股恨意从心底升了起来。“韦应奎真不是个东西!”他一拳捶在牢门上,“我以前就说他会栽赃陷害,酷刑逼供,想不到他真是这种人。”
“宋……宋大人,刘公子……”夏无羁听见说话声,吃力地侧过头,认出来人,只说出这几个字,声音便哽咽了起来。
“夏公子,”宋慈的嗓音一如平常,听不出半点怜悯,“能听见我说话吧?”
“能……能……”
“虫娘一案,我有些事要问你,还请你如实告知。”宋慈一上来便直接开问,“虫娘离开提刑司那晚,你没有送她回熙春楼,是因为她突然提出要与你私奔。你连夜带她出城,在涌金门外的望湖客邸住下,第二天独自回城收拾行李,虫娘的金银首饰则是由熙春楼的袁朗帮忙收拾的。你打算带虫娘连夜离开临安,却遇上了韩?,被韩?带上丰乐楼,你不敢反抗,虫娘却跳窗而逃。事情经过是这样吗?”
“是的……”
“我方才所述,与事实可有出入?”
“没……没有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