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丢下暧昧的眼神,似笑非笑道:“那您可得自己去问问她了”
不经意地抽出衣袖,谈笑间,又摆平一档事。
这飘香楼乃是中都内最富盛名的寻欢坊。旗下红粉无不剔透玲珑。其中更以擅长歌舞的秦冬儿与才貌惊天的萧桧雪两位花魁名震中都招惹浪子狂蜂无数。但凡来此间的,又往往非贵即富。要妥帖圆滑地招待这些人,光靠有人撑腰不行,还得有擅长交际的灵活手腕。
光是排那座位前后的席次,便于观赏歌舞远近的距离,就要煞费一番苦心。换言之,坐在特殊席位的,都是各顶个名震一方的人物。所以适才那名翰楚才子才会望而兴叹知难而退。
而那吹嘘自己是花魁相好的商人,则完全没希望地瑟缩在最靠近门边的桌子上,郁闷地低头喝着小酒。
“唉。”自顾自地倒一杯浇愁的酒,商人皱着伤心的八字眉,胡子随着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没想到这中都的一个婊子,也有这么大的排场。”
“”“唉。可怜我这朵珠花难道要明珠蒙尘?”捧着花两钱银子买的假凤钗,胖商人唏嘘不止“谁让人家是皇家御用的婊子”
“”“不过话说回来,难道和皇帝睡过的婊子就不是婊”
一双冷眼,骤然射来满目冰霜,硬生生冻结住胖商人未尽的言辞。他骇然地将胖胖的身体向后一缩,那俏生生的冰儿丫头,不知何时竟已来到桌旁。
“你这个”她正待咬牙切齿,好好教训这随口乱喷的胖商人。一道挺拔身影却蓦然拔起,横阻眼前。
那是个相貌平凡的灰衣男子,腰上挂柄单刀,看来像个保镖。背一个自肩膀斜绕胸前的大包,又有点像个跟班。
不是穿了灰衣的缘故才显得风尘仆仆,缀了补丁的直裰上,似是随手一拍,也能掸下两斤浮土。
冰儿瞪大诧异的杏眼,不知缘何,竟被他的气势震慑,一张利口慢了半拍,才说出话来。
“哪里来的乡下人,恁地不懂规矩。”她俏眼一睐“站在这里做什么,专挡姑娘我的去路不成!”
“苇八是乡下人,确实不懂规矩。”男子淡然开口,声音低哑粗粝,甚是难听,却意外地不带凶煞之气。
“但是苇八,要保护自家的主人。”凌乱散发间,他有双清明的眼,不挑衅,不凌厉,却似平静的深潭因没有涟漪反而无从看穿。周身灼热的气流像某种无形的火焰
冰儿恍惚一刹,后退一步,避开那似要扑面而来的灼热,半晌,才勉强嗤笑“谁要和你们这种乡下人一般见识。”转身,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再瞧他一眼。
“啊呀,苇八,你还有点用处啊!”那满头大汗的商人一边用胖胖的手擦试额角的汗,一边拍拍男子的肩。
“这地方忒诡异,我们还是走吧”商人拖起苇八的手急匆匆便要夺门而逃。还是找别家烟花馆的好。只是好不容易进了久慕大名的飘香楼,连那位雪娘子的脸都没见到想想真不甘心。
一脚已迈出门槛,忽闻身后珠帘摇动,翠玉相敲,有人轻笑道:“贵客留步。”
那声音调雨为酥催冰化水直若春风扑面,听在耳中说不出的受用,商人胖胖的身子未转人已先行软了半边。
待到回头,更是只觉口干舌燥,两耳嗡鸣。
手持绡扇的绝色佳人竟美得活脱像从唐人传世的工笔画中走出来似的。临花照水荏苒娴静,哪有一丝风尘气。
当下放轻音量,生怕唐突到这我见犹怜的美人,颤动着两片肥厚嘴唇,只问:“小、小姐叫我?”心中只道这艳遇不来则已,一来惊天啊。他周大富等了三十多年,终于有幸得遇慧眼识英雄的红拂女了吗?哇哈哈哈!
萧桧雪垂睫一笑,扇子轻移,向他背后一点“不巧,请的是那位。”
“哎?”伴随商人失望震惊不可置信的抽气,当事人却只是推起斗笠,流露出倍感困惑的眼神。
雪色灯笼,一行十二个。夜色中遥遥望去,幽暗的江面像燃起十二朵素得招摇明艳的昙花。
带路的女子提着裙角簌簌的白纱,袅袅婷婷的风姿似水畔荻花。
江空月静,一水柔蓝。
白日的喧嚣陡然消逝,江上只泊一叶画舫,聆听春声卧月眠霜。
一方木板直通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