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安以为他会将先前楼下的短促失态无谓遮掩过去,冷着眼一字不提,但并不是。他抬眼,经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沉淀平复,眼底仍盘桓着不曾全然消散的紊乱情绪,有些不太受控制。
他像是不知道,又像是知道,然难以自抑,干脆破罐子破摔,冷然将冰山一角的情绪都撕开,给她看。
温禾安与陆屿然因两家各自诡谲的心思纠扯在一起,各怀鬼胎,目的不纯,时至今日,什么都是假的,两人靠一个岌岌可危的合作暂时保持和平之势,若还有什么可以称得上羁绊的,唯有一道姻缘之契。
温禾安与他对视,看得微怔。
陆屿然伸手抵了抵眉心,嗯了一声,什么多余的话都不太想说,压下脑中的胀痛,不紧不慢踩着楼阶下去了。温禾安转头跟在他身后,先看着他的背影,又盯着他如流云般的袖摆看了看,杏眼睁得圆而满,半晌,站在某一截阶梯上停了一会,唇角抿了抿,慢慢又翘出一点细碎到不可捕捉的弧度。
她现在,好像有点能确定了。
底下满屋子人,因为苏韵之太不拘束了,所以其他人都难免有些拘束,幕一和宿澄都有问过这位执事一些事情,可她爱搭不理,只掀眼皮不搭腔,惹得风光无限的天纵队正副指挥使互相对视,最后只得尴尬地摸摸鼻子。
按职位来说,阴官家的大执事,也就跟他们差不多。这姑娘这样的性格,究竟是怎么在阴官家家主手中领活办事的。
但苏韵之对商淮还不错,她抓着自己长长的蝎尾辫抚了抚,眼神跟着他晃晃悠悠。商淮挖空心思要研究透彻一个人,自然会下功夫,这不,饭后麻利地收拾好残局,就又进了厨房,给这位年龄小脾气不小的姑娘端出来一杯梨汁。
这种妥帖的服务让苏韵之对这位天悬家的小公子很是满意。
陆屿然和温禾安一前一后下楼,兀自找了椅子坐下,他和苏韵之本来就是谁也不想看见谁,都嫌晦气,刚一见面,就被她口无遮拦刺了好大一下,现在是垂着指骨耷着眼,径直问:“什么时候下?下去能带多少人?”
苏
()韵之慢条斯理地嘬了一口梨汁,腮帮子鼓起来很大一块,等都咽下去,才说:“带多少都行,我和那些半吊子不一样。”
商淮看了看四方镜,认真起来:“刚得到消息,说天都那边阴官已经下去了。”
“现在下啊?”苏韵之瞥了瞥外边的天色,收回视线,问:“晚上?”
商淮点头。
苏韵之皱了下眉,转着盛梨汁的杯子,半晌,无情地点头:“去给天都办事的阴官是哪些倒霉蛋?有几个?他们回不来了,我先把名单给……报上去。”
商淮卡住了。
温禾安察觉到什么,她问:“怎么了?下溺海有时间要求,晚上不能下?”
“归墟外这道溺海支流一直很特殊,不稳定,比两道主支危险,我刚进萝州就感受到了,晚上里面闹得很厉害。”苏韵之说:“下也能下,会死人,如果情况很危险,我会先跑,不会管你们。”
她话说得一如既往的直白,直得商淮和罗青山瞠目结舌,陆屿然倒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凉凉颔首:“嗯。这就是你还人情的态度。”
苏韵之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浑然是一副“我都亲自来了还要怎样的态度”,振振有词地纠正他:“我是提前说清楚。”
“也就是说,下了溺海以后,我们也得注意时间,白天下去,晚上回来。”温禾安从这种不太友好的氛围中抓出较为关键的讯息,眉梢微动,问她:“你下过无归城吗?里面究竟如何?全部探寻完需要几个日夜。”
苏韵之摇头,很不愉快地捏捏手指尖和指甲:“我没事不去那种地方,平时躲着走都来不及。”
“怎么突然都往这个地方涌,温流光要双煞果我现在知道了,你们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