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店小二垂着头就替她阖拢了门扇。
听着里头倒水响动,门扇背后,少年卸下笑,若有所思地抖了抖沾湿的袖子,露出的胳膊上,一道狰狞扭曲的旧伤蜿蜒而入。
他在心里想,自己不仅没去过洛邑,更是从未见过如此……
纯善好骗的美人。
他甚至对那几百刀币没了兴趣。
……
第章出逃
店小二走后,赵姝一面洗沐,心里头还印刻着方才木桶坠地后小二的痛心焦迫,不由得便有些自责,她怎么就连个木桶都接不住,怎么从来扛不起事。
还有……原来三十个刀币,就够叫一个身体康健之人,慨叹失措,犹若摔裂的,是什么珍玩奇宝。
金为上币,铜作下币。成年以前,她甚至只在简牍里见过铜制的下币。
那少年瞧起来也体貌还算健朗,都拿不出三十个刀币,那么,这世上,衣衫褴褛的穷苦人家,岂不是更艰?
她一边掬水净面,一边回肠九曲。
一会儿想着,从前自个儿怎么也算一国储君,实在愧对生民。
一会儿又想,这次若是能顺利回洛邑说通祖父,即便是用些手段,她也必要强带了兄长去缯地,到时候做些政绩出来,再去楚国讨了戚英回来。
等想到赵国那摊子污糟乱局,她又怕得心头一紧,微烫的水浸不掉那些可能的最坏结果,葱白指尖握拳,颤抖着堵在唇畔。
周人、秦人、有旧晋势力的兄长和国师……
他们如今要做同一件事——推她继位……在赵国作傀儡。
这些人里,她如今能仰仗的,也只有外祖了。
历过这一场,同姬氏有血亲的廉家灭了族,对那个想要她命的生父,她不想,也不敢面对。
一旦入赵,即便兄长能有七八成胜算,只要一想到谋算落败……何况,宫变还得算计人心,比战场更莫测险恶,何人敢说有几成胜算。落败之人的下场,那些用来对付谋逆之人的酷刑,她根本连想一下,都能惊出一身冷汗。
打定主意后,若非实在腿侧被马鞍磨得有些溃烂,赵姝简直连这一夜都不愿停留。
洗沐干净了,又小心地用药处理了腿伤,天边最后一丝余辉落下,才掌了灯,店小二就端了食盘上来了。
因了先前摔裂木桶的事,对这少年,赵姝已没了任何防备,她困饿交加,只想着早些安歇明儿好赶路,见他果然画了行路图纸,也没顾忌,看着他弓着背进出收拾完浴间,她一个人就坐在外间的小桌上随意吃了起来。
少年手脚麻利,收拾完了,便言简意赅地立在桌边同她指路。
“客官的马若是能跑,再赶上一昼夜路,就是洛邑西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