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在前头十里,在陵川扎营一夜,明日再往邯郸方向行军三日,剿流民七万后,你就同我入邯郸。”
对他来说,同一个人说军务,甚过安抚。
赵姝茫然抬头,这才瞧清了他发式的变化,已是改了成年男子的束冠发式。
下颌泛青、隐有风霜,不过数日之别,这七七整理般带甲不笑时,遂掩尽他这张脸上全部的冶艳姿容,恍惚间,她好似瞧见外祖壮年时的意气。
这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
赵姝只知继后齐姜越权软禁父王的事,从来不知还有流民,无人同她说过。
她这一眼望过,那些熟悉的挑衅讥讽,强势不屑,在他身上,一分也无。
惊诧纷乱里,她又立刻偏开眼去。
还来不及去想入赵后未知的命途,头顶终是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
“不管入赵后如何,你都会无碍。”嬴无疾控了控缰足下用力略夹了马腹,斟酌着又补了句,“此局就像方才的楚子,看着凶险,实则只要耐住性子走稳了便无事……”
“说这些作甚?”赵姝哑着嗓子低声打断,“王孙不问,我是如何出的城么?”
忽然一只温热粗糙的指节探来,状似不经意地替她拂去面上堕泪,他语出惊人:“应是周人给你的路引,是我那日疏忽,今夜又来的晚了。”
即便是马背上话音不清,他语意里的不忍也已经足够传到赵姝耳朵里了。
队列恰经过一大片繁茂花海,绵延百丈的不知名山野花海,在月色下泛出一阵阵清浅的甜香。
甜香沁人,这一刹那里,赵姝明白过来,她睁圆了眼,忽然坐直了身子,失声泣道:“你倒总能装善人,我就是不想回邯郸,我不想做你的傀儡,邯郸有人要我的命,你也可以随时杀了我再换一个。”
嬴无疾蹙眉,待她稍歇后,他先是探手将她乱糟糟的脑袋按进怀里,动作温柔却不容反抗,而后,他单手控缰,想要说些什么去安抚。
到嘴边的话,只是因为不确定会不会起反作用,只得又咽了回去。
也是奇怪,从前对着这人,指摘评判的话,言辞犀利的,他说过很多,可如今心境换了,明明心里头想说些哄慰的话,嘴却笨得厉害,偏蹦不出几个对的字来。
不过如今听她哭出声来,知是无恙,他到底也计较这两日差点耽搁了行军的苦索,故而在瞧见远处扎营的位置后,他又将心思放回了战事上,语调倏然冰冷:“快的话,半月后,你王舅姬樵应当也会到邯郸,有他在,你…可放心。”
寥寥数句,赵姝于惊魂将定之际,也总是清楚地确定了一件事——王孙疾是真的不会追究她私逃之事。
不仅不追究,好像还在哄她。
这人是真的变了。
可她对他这等变化的因由,并不关心。
她本是为兄长筹谋,要保兄长平安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