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影道:“那些书册卷宗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两幅字画和红绸,但这几样都不在马车上,想来殿下一早便将证据送往了大理寺,防的也是半路有人劫杀吧?”
李南絮笑了下:“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
轻影道:“殿下何时做的这番谋划?”
李南絮也端起茶杯,茶香四溢,白蒙蒙的水汽氤氲而起,朦胧了他五官的棱角:“你还记不记得梵音大师解的签,凡事先难后易,我们一路查找线索,未曾遇到阻碍,或许这“难”就难在临门一脚呢,无论是凶手的垂死挣扎,还是贞王的从中作梗。”
轻影侧目看向他:“殿下还信这个?”
李南絮道:“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其实,此事早有端倪,昨日你随我去过书房,应注意到桌案上的书册了,王府中的丫鬟仆从向来知我的习惯,不喜人动我书房中的物件,即便乱了,也不行,我记得出府时那些卷宗是随意放在桌案上的,回来时却很是齐整,想来是有人翻看过,归还原位时矫枉过正了。而且,昨日夜里落雪,庭院中结了冰,那人兴许是太过慌乱,在台阶上摔了一跤,留下一团乱糟糟的脚印。好在,早在顾彦椿回大理寺时,我已将证据都转交给了他,只留了几册户籍卷宗,没成想还钓出了背后的大鱼。”
轻影道:“昨夜出现在王府的是贞王的人?”
李南絮道:“起初我更怀疑是凶手安插的眼线,但今日见吴黔之举,十之八九是贞王了。我这位二皇兄志在天下,只可惜志大才疏,空有一副野心,却总是干些上不得台面的蠢事,父皇不知被他们母子俩灌了什么迷魂汤,向来宠溺他,他欺负我欺负惯了,眼下见我翅膀硬了,自是不会让我好过。”
一杯水下肚,轻影的火气不自觉消了大半,或者说,这火气原本也来得莫名,去得也莫名。
轻影问:“宁妃娘娘当真对殿下不闻不问吗?”
李南絮听到“宁妃”二字,饮茶的动作顿了顿,旋即笑到:“宁妃娘娘有她自己的原则要守,她的世界不容许有丁点的杂质,而我生来就玷污了她的领地,她不盼着我死已是大幸,至于我受的那些欺辱,其实也不尽是坏事,至少在一次次被推倒,一次次被蔑视之后,我知道自己得强大,得比推倒我的那些人更坚韧,才不会被轻易踩在脚下,我拼命读书,拼命练剑,虽说称不上文武全才,但至少能护住自己一时半刻了。”
李南絮难得同她提起过往,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厚,不仔细听,极难察觉他藏在言语中的不甘。
轻影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安慰他什么,最终欲言又止。
罢了,终究谁也不比谁好过,一个陷身尔虞我诈的皇家,另一个虽有父兄嘘寒问暖,内里却是千疮百孔,同是天涯沦落人,说再多好听的话又有几分说服力……
“你们两人怎么搞成这样?”
不多时,顾彦椿从门外跨进来,略带黯淡的目光在见到二人时先是一喜,而后转为了惊诧。
李南絮和轻影通身都是血迹,发丝凌乱,任谁看了都能猜出他们方从死里逃生。
李南絮将遭遇之事简单说与了顾彦椿,顾彦椿张了张嘴,不知是震惊于两人的战斗力,还是震惊于幕后指使之人的胆量。
顾彦椿最终问了一句:“没有活口?这还如何查?”
李南絮道:“都是死士,嘴过于严实,尸身并无线索,但我让沐凡搜罗了一些他们所用的武器兵刃,稍后会送到大理寺来,或许会留下蛛丝马迹。当务之急是尽快揪出杀害公主的凶手,你昨日说要让张、孙、李、莫四人作画,结果如何?”
顾彦椿脸色并不太好,垂头道:“证据恐怕还是不够,这四人所作的画,与竹野闲翁的作画笔法大相径庭。”
轻影和李南絮相视一眼,面上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李南絮问:“画在何处?”
顾彦椿朝后抬了抬手,一个长相敦厚的衙役上前,将四幅腊梅图恭敬地呈了上来。
李南絮将画在桌面上一一铺开,放眼看去,每一幅的晕染笔法都各有千秋,有的寥寥绘上几个红点就算绘出了整片梅林,有的细致到花瓣的纹路都入木三分,确如顾彦椿所言,没有一幅同竹野闲翁的绘画风格相似。
三人踌躇之际,门外的大堂院中传来吵闹声。
孙逾宁已经失去耐心,正指着两个衙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知不知道构陷朝廷命官是何罪?顾彦椿,你给我滚出来,这都半日了,水都不给喝一口,我看你是想屈打成招。”
孙逾宁的嗓音本就浑厚,发怒时声响震天,很快吸引了大片的目光。
不止是李南絮和轻影,尚被看守的张秋实、李显和莫珩也被声响吸引,探着头朝空旷的院子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