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窦晏平思虑着今后的出路,“待会儿回家后,我便将我们的事情禀明母亲。”
苏樱怔了下,巨大的欢喜之下,眼睛不觉湿了:“眼下,合适吗?”
“又有什么时候合适呢?”窦晏平轻轻将她鬓边的碎发掖到耳后。这件事他们商量过几次,他知道她的顾虑,他的父族母族尽皆高贵,苏家却只是普通人家,崔瑾虽出自博陵崔氏,可家中早就断绝来往,崔瑾的名声也是个问题。商量来商量去总没个定论,可其实能有什么时候合适呢?他从一开始便知道她家的情形,他不在意,他也会说服家人不去在意,“别怕,我母亲通情达理,会像我一样喜爱你。”
“我不怕。
”苏樱哽咽着,“我会耐心的。”
耐心等待,无论多久。他们会如愿以偿的,窦家只有窦晏平一个孩子,窦父早年过世,窦母对他爱如珍宝,只要窦晏平不变心,他母亲总有一天,会同意他们的亲事。“你也不要着急,不要跟伯母硬顶,我们慢慢来。”
“好,”窦晏平点头,“我都听你的。”
耳边突地一阵銮铃声响,苏樱抬眼,裴羁上了马一抖缰绳,照夜白项下銮铃响动,踏着茸茸细草,飞也似地往灞桥方向去了。
“走吧,”窦晏平扶她上了车,自己拍马跟上,“我们跟着裴兄。”
裴羁催马快行,春日的风吹得袍袖鼓荡起来,耳边纷纷乱乱,不停回响着他们的私语。
他早知道,她挑中了窦晏平。
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人选,出身高贵,品行端正,仪表堂堂。她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并且,拿下。
窦晏平跟在窗边,低声询问:“伯母的事,为何不曾写信给我?”
许久不曾收到她的信,他心急如焚,也曾数次去信询问,始终不曾收到回音,直到裴羁突然到访,告知他崔瑾的死讯。
“我写了,写了六封,”苏樱道,“我怀疑是被人截下了。”
窦晏平皱眉:“卢元礼?”
“我不确定。”苏樱也怀疑是卢元礼,但他是个张扬跋扈的性子,若是他做的,言谈中多半已经带出来了,不会像现在这样只字不提。
裴羁勒马回头:“卢崇信。”
他命张用搜查了卢氏兄弟,在卢崇信的卧房里发现了那些信。
苏樱怔了怔:“怎么是他?”
卢家四郎君卢崇信,卢元礼的堂弟,平日里对她言听计从,谁想竟敢私下拦截她的信件。
眼前一暗,车子穿进了东城春明门1,苏樱只觉千头万绪,似长长的门道一般永远走不到头,听见窦晏平隔窗说道:“卢家不能待了,我这两天尽快接你出来,胜业坊我有一处私宅,你先住那里。”
苏樱回过神来:“我在长乐坊也有一处私宅,还是住那里吧。”
他们如今名分未定,若是住窦晏平的宅子,就怕传扬出去,污损名誉。长乐坊那处宅子是她为自己留的退路,此时正好可用。
裴羁知道那处私宅,去年她瞒着崔瑾和卢家人置办的,买房钱从哪里来的他也知道,崔瑾诗画双绝,才名远播,她尽得崔瑾真传但从不张扬,只悄悄在东市一家夹缬店做画师,积攒了一笔可观的财产。
车子穿出门道,城门外白水横桥,绿柳堤岸,灞河到了。
苏樱抱起骨灰坛,默默下车。
她对长安的第一印象,便是这里。那是父亲过世一年之后,原本留在锦城守孝的母亲突然决定返回长安,同样是个春日,她长途跋涉来到春明门前,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滔滔不绝的灞河水,和两岸拂堤的杨柳。
这景致,与母亲的画作《灞桥柳色》一般无二,那是母亲最喜爱的画,虽然是早期之作,技法远不如后来纯熟,但母亲一直爱如珍宝。苏樱忽地一怔,收拾母亲遗物的时候,好像并没有看见这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