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琴声叮嗡,亭子里有人清吟:“山上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风雨。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在巅崖受辛苦!便为谏议问苍生,到头还得苏息否?”后来我师傅说,久秀大人与山间宿友吟对之句,皆是卢仝诗作。
名叫信正的面色苍白家伙坐在矮几旁说道:“卢仝好饮茶作诗,在少室山茶仙谷茶仙泉隐居期间著有与茶圣陆羽所作《茶经》齐名的《茶谱》、《七碗茶诗》,被世人尊称为‘茶仙’。他好茶成癖,其诗风浪漫且奇诡险怪,人称‘卢仝体’,他的《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诗,传唱千年而不衰,其中的‘七碗茶诗’之吟,最为脍炙人口:‘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卢仝对茶的功效和饮茶的愉悦,在诗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有乐拉我来坐,说道:“这个位置好,我们在树荫下吃茶聊天,顺便看热闹。由于距离远,打架也打不过来。见势不妙,咱们就跑,也来得及……”
“当时就在这个位置,我们吃茶的时候听说利家怒斩了爱智十阿弥。”矮几后边一个家伙捻须说道,“那谁还说要去捉利家,我们都坐着不动,没人理会。谁打得过利家啊?再说十阿弥这家伙也不讨大伙儿喜欢,就只有你哥喜欢他。”
有乐见我眸含不解之色,便笑着说道:“爱智十阿弥,是我那位当家哥哥住在清州城时期的小姓,也是他的近侧,以宛如女人般的美貌和伶牙俐齿而著称。他有个致命的毛病,就是毒舌!十阿弥因利家的乳名叫做‘犬千代’而常常嘲笑他,恶语相加,甚至偷了利家的饰物,而我那位当家哥哥因为个人喜爱总是偏袒十阿弥。永禄二年的一次,利家本与爱智有任务在身,但二人发生口角,利家盛怒之下在众人面前杀了十阿弥。其实是利家控制不住怒气出手过重,误杀了十阿弥后与妻子阿松一起逃走。这事把我哥气坏了,不过后来他还是选择了原谅……”
“那时我才四岁,后来听说了这事儿。”我到他旁边蹙眉道,“你还记不记得?其实我们穿越时遇见过当初还未被你哥哥原谅的利家,他还险些拿鎗戳我……”
“你们不可能有过穿越吧?”名叫信正的面色苍白家伙闻言纳闷道,“‘穿越’这种事情有悖天律,而且违反自然常理。当然也不是绝对不行,但哪有这么容易?你以为是上街买菜么?出个门就能穿越?还谁都能穿越?起码你得有东西,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帮你穿越,咒语什么的更不可能。至少你需要一个能临时开启穿梭通道的特殊器物,比如传说中那种有助于穿越来回的‘神镜’……”
“一说穿越你就来劲了,”有乐摇头笑道,“我记得好像有些人拿着某种载有神奇图符秘咒的古书,手拉手念着咒语去撞墙就能穿越了。哪有用到什么‘神镜’之类你说的特殊器物?”
“没东西肯定不行。那是必不可少的,”名叫信正的面色苍白家伙啧然道,“按你所述的情形,料想其中有个人的身上暗自怀揣有这般器物,不论他有意无意,这个东西必定在他们中间先已存在。然后只要随同意念所致,按照正确的图符说准了秘咒,就好像输入了对的密钥,悄然开启了所揣之物即时打开穿梭通道的功能,一下子就能穿越了。除非只有这样子,否则你念什么咒语都没作用的。不信你去问提教利,他就认识会穿越的奇人异士。铁斋也知道,据说那些异人还曾经告诉他,所谓‘神镜’和图符古箓之类特殊器物其实是远古时候某些来自天外的神秘‘先民’遗留的,他们虽然技术超强,已臻我们所以为的‘神乎其技’境界,仿佛神之一族般神奇。但他们以前居住的世界还是毁灭了,剩余之人竭尽所能,乘飞槎避难途中居然造出穿梭器物,不甘心地来回穿越、尝试挽回灭亡的命运,然而再强的技术也挽救不了他们一手毁掉的世界。残余的族人唯有到处漂泊,其中有一些还没死尽的家伙在很遥远的古时候跑来我们这个世界,或因他们搭乘的‘天外飞槎’之类神奇载具由于乱穿梭过甚而彻底坏掉了,或许他们也找不到其它更好的去处,只得就此羁留在这儿。然而这些由于技术发达而舒服惯了的家伙却不怎么适应咱们过去极为艰苦的生活环境,加上恶劣的气候以及疾病,这帮不知哪儿来的‘先民’渐渐灭绝了,只留下他们所谓的什么‘繁衍之种子’自己生长,以及少许古物和遗迹……”
我听着不由钦佩道:“你懂的神奇东西怎么这样多啊?”
“懂的事情多有什么用?”名叫信正的面色苍白家伙摇头苦笑道,“就算是全懂,也不一定便能招人待见。我家里人嫌我只会看书和写东西,不会谋生,只怕我没多久就要沦落去讨饭了。甚至连讨饭的能耐都没有,搞不好也要跟先前被流放的舅舅一家人在野外捡东西吃……”
我陪着唏嘘之余,忍不住问道:“先前听别人说他舅舅被流放,然而他舅舅不是早就战死了吗?他到底有几个舅舅啊?”有乐冲茶道:“人不只有一个舅舅也是很常见的呀。总之,不管有几个,他娘舅一家还是被我哥哥流放了。所以我们不能再乱跑,招惹我哥一旦当真生气,可了不得。”
矮几后边一个家伙捻须问道:“雪斋禅师手下‘太原九英’听说厉害得很,不知来了几个在外边?”
“你以前有没见过‘太原九英’?”闻听有乐探问,我蹙眉摇头,回想道,“应该没有吧,什么是‘太原九英’呀?”
矮几后边的家伙捻须说道:“不同于备中守泰能、泰秀、泰以这班今川家悍将,‘太原九英’更多地被认为是雪斋禅师的私人。虽有说法称那些是他的子侄辈,但据京都天龙寺周悦首座旁边的近人说,那些是雪斋禅师从京都建仁寺带去东海的高手,其中不乏他的同门师弟或者师侄。而且也包括他同徒弟承芳早年从京都的妙心寺名僧宗休那里带来的武僧。这些人以雪浮和尚为首,既是僧兵,亦属雪斋的亲卫……”
太原雪斋出身于东海谱代。其父为骏河诸侯今川家族的氏亲麾下重臣,母亲是同为今川家重臣的兴津氏的女儿。“雪斋”是个道号,又称“太原崇孚”,他以此号见称,实际名字反而没几人知晓。他幼时即被父亲送往附近的善得寺修行。自那时起,雪斋已然觉悟到终生要过着禅僧的生活。十四岁那年,雪斋进入京都建仁寺,拜龙崇为师,正式出家为僧,改称“九英承菊”。太原雪斋的少年时代,就在建仁寺中度过。
后来雪斋奉今川家主氏亲之命,回到骏河善得寺,教导五男芳菊儿。当时他们家仿效室町将军家的惯例,除了嗣子外,将其余的儿子都送到寺院出家。人们认为如此一来,可以避免出现兄弟争权的情况。而这个芳菊儿,就是后来取名“栴岳承芳”、有“东海第一弓”之美誉的东海巨人——今川义元。
收义元为徒之后,二人在家主氏亲的允许下,重返建仁寺继续修行。待得学业有成,再到同样位于京都的妙心寺跟随名僧宗休钻研学问与佛理。而这段期间,太原雪斋凭藉自身的才学,逐渐在家中崭露头角,受到义元兄长氏辉和母亲寿桂尼的器重。过了几年,今川家主氏亲病逝,由长子氏辉继位。氏辉继位时年仅十四岁,事务多由生母寿桂尼亲自处理,倒能维持氏亲辛苦经营出来的繁盛局面。而氏辉在位期间最大的敌人,莫过于甲州的信虎。双方最激烈的一场战役,发生在天文四年六月,今川军与甲州军于甲骏边界的万泽口交战,今川军抵挡不住强悍的甲州军,完全落于下风。身为今川家族军师的太原雪斋,连忙遣使至小田原城,请求“河东雄狮”氏康之父氏纲进攻甲州东部,以解今川之急。不料信虎亦致书扇谷上杉家族的朝兴,邀其攻打小田原城,以牵制北条氏纲。因此,今川、甲州两军陷于胶着状态,直至秋收才各自收兵,算是结束了战事。
翌年,今川家督氏辉病亡,死时方才二十四岁;同一天,氏亲的次子亦即氏辉之二弟彦五郎亦被发现死亡。由于氏辉身体虚弱,故无子嗣。于是,谁来继承家督之位的纷争由而发生。
氏辉有五位弟弟,分别为彦五郎、玄广惠探、象耳泉奘、栴岳承芳、以及氏丰。彦五郎与氏辉同日而亡,象耳泉奘远在京都,氏丰身在尾张。故此,争夺家督之位的,实际上只有玄广惠探和栴岳承芳二人。照理来说,家督该由较年长的三男玄广惠探来继承,可他只是氏亲的侧室所出,比起由正室寿桂尼所生的栴岳承芳,免不了会吃亏。不过,玄广惠探的外祖父好歹也是家中重臣,控制了高天神城等重要城堡,其势力不能小觑。于是玄广惠探决定凭藉这样的优势,以武力跟栴岳承芳争个高下,同时还俗,改名良真。
寿桂尼也不甘示弱,心想自己既身为今川家主氏亲的正室,亲生的儿子当然能够名正言顺的继位,于是下令栴岳承芳立即还俗,并改称“五郎”,以示正统。“五郎”是今川家族世代嗣子的通称。在这个情况下,改此名称象征栴岳承芳才是正统。寿桂尼同时邀请太原雪斋和其他亲信相助。
“花仓之乱,‘太原九英’出场,登上权力争斗戏台。”矮几后边的家伙述说道,“为争家督之位,双方明鎗暗箭。被雪斋拉拢、应邀加入承芳阵营的,包括重臣‘备中守’泰能、濑名豪强‘陆奥守’氏贞,此外尚有关口氏广,就是日后家康的元配夫人筑山殿的亲父,以及‘狠人’天野彦四郎等等。”
暗斗至此,鏖兵已是不可避免的事实。那年五月,双方军队于骏府城下交战,以外祖父所率军队为主力的良真一方大败,纷纷撤退至高天神城等几座要塞。但这些城池也相继被攻陷,良真只有退守至据点花仓城。栴岳承芳亲自挥军攻陷了花仓城,良真逃到普门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