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珠子在信雄耳后细声细气的说道:“至于从来神秘的托钵僧们在这里起着什么样的作用,一直使我暗感好奇。”
“哪有什么,不过从中穿针引线罢了。”苍发蓬松的老者叼着烟草卷叶棒儿瞪信雄一眼,低哼道,“我那老朋友瓦西里耶维奇在还没当大公的年轻时候,就对斯堪的纳维亚之风充满向往。七岁那年,其父王给他挑选了邻近城邦一位大公的女儿玛丽娅作为他未来的妻子。不过他成长的过程中,一直神往爱琴海,憧憬那边有个女神等待他追求。此后又在拜占廷亡国之际,他仍心心念念那边有位小公主不知下落。让我留意查找,他即位后发兵攻打喀山汗国那年,原配妻子玛丽娅突然暴病身亡。世人以为他本打算在战事结束后,在罗斯诸城邦中找一个妻子,但罗马教廷出人意料地遣使来莫斯科,提出莫斯科大公和索菲娅公主联姻。但这只是官方台面上的堂皇说法,其实我们早就着手在做这个事情,一切都按我那位老朋友的意思进行着。不论多难,他想要的从来会得到……”
“大概这也是拜占廷公主想要的,她亦然是想要就一定设法得到。”小珠子在信雄耳后小声说道,“据史书记载,索菲娅公主为人非常聪明,同时有很强的野心,她想复国。而教廷想通过联姻这种方式,以拯救耶稣教文明的名义,说服莫斯科大公国在北线向突厥人发动战争,以减缓欧洲所面对的突厥威胁。以为把索菲娅公主嫁到莫斯科大公国,有望巩固欧洲西部和欧洲东部的莫斯科之间的联系,将为两教合并打下基础。很快就传来了伊凡三世对教皇提议的回信。伊凡三世表示同意这桩婚事,但伊凡三世派来的特使提出一个条件:伊凡三世和索菲娅公主所生子女,不得继承莫斯科大公之位。索菲娅公主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她是想嫁过来再说,果然日后这个婚约条款被她视为废纸一张,她成功地将亲生儿子推上大位,实现‘鸠占鹊巢’,从此统治了俄罗斯,并使之成为帝国。”
“公主确是聪明过人,”苍发蓬松的老者叼着烟草卷叶棒儿瞪信雄一眼,微哼道,“继续留在罗马教廷寄人篱下与远嫁不为人知的莫斯科大公国以实现理想抱负之间,索菲娅公主选择了后者。在当下的欧洲人心目中,罗斯诸城邦虽然也信仰耶稣教,但那里荒寒落后,生存处境恶劣,居民属于半开化的野蛮人。他们觉得我们比起鞑靼人来,差不了多少。所以很多人都惊讶于索菲娅公主的决定。远在莫斯科的伊凡三世也在热切地等待索菲娅公主的到来。迎娶拜占庭帝国的末代公主,在法理上意味着莫斯科大公成为拜占庭帝国的合法继承人,莫斯科大公国至少在名义上从此可以成为罗斯诸城邦的首都。经过漫长的旅途之后,索菲亚公主终将抵达莫斯科。冬天来临之时,我们要在莫斯科举行伊凡三世和索菲娅公主的盛大婚礼。你们要不要来作客?婚席上的鱼子酱、腌瓜、生猪肉很好吃……”
长利摇头说道:“那就不了,我吃生冷东西会拉肚。”
“不去是你的损失,”苍发蓬松的老者叼着烟草卷叶棒儿瞪长利一眼,微哼道,“那个家伙呢?咦,那小子去哪里了?就是当年烧我裤子那个俊俏的小白脸……怎么没看见他?”
“有乐吗?”宗麟一脸坏笑,指了指身后某个方向,说道,“他在里面享受。”
苍发蓬松的老者叼着烟草卷叶棒儿瞪宗麟一眼,问道:“享受什么?”宗麟眉飞色舞的答道:“美食以及温柔乡。你猜是啥滋味?”
长利摇头叹道:“温柔乡里,怕是不那么好味。”
“他在谁的温柔乡里?”苍发蓬松的老者叼着烟草卷叶棒儿疑惑道,“那小白脸在这条船上泡妞吗?可这儿哪有其它妞儿,除了你旁边这个大妹子,就只有那位小陛下,以及我家公主,难道……”
长利望着舷边走过的一排绰约身影,憨笑道:“谁说没其它妞儿,那些不就是?”苍发蓬松的老者叼着烟草卷叶棒儿啧然道:“那些不是妞儿,无非老妈子。她们分别属于伺候女王陛下,以及服侍我们公主的不同团队,然而其中最年轻的也都是你妈那辈份了……你想约谁,我去跟她说一声,势必立马雀跃而至。”
“先前听你们提及‘疯女胡安娜’,”五旬开外鸡窝头男子转头回来,问道,“不知说的是哪位?当前依靠葡萄牙人武力撑腰正跟我们陛下争夺王位的那个公主也叫胡安娜,但却没疯……”
“他们这里叫胡安娜的女人多了去,”宗麟别过脸,朝舷窗壁忍笑说道,“女儿和母亲叫同一个名字的都有。然而我先前说的那个‘疯女’却是女王伊莎贝尔一世之次女。虽然发疯,她后来也当上女王,并且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之母。他的帝国跨越两个半球,被称为‘日不落帝国’。其实这个令后人耳熟能详的名称,原本指的是身兼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西班牙国王、德意志国王、尼德兰君主的查理五世统治之疆域。他母亲胡安娜彻底精神错乱,使他随着父亲的去世和母亲的被监禁,有过悲惨的小时候。查理自幼苦修于低地劣境,童年时的教师是乌得勒支的艾德里安,即日后的教皇哈德良六世。天生畸形的查理登基之后,不仅与马丁·路德发生纠葛,还重用在葡萄牙受到冷遇的航海家麦哲伦,并出资帮助麦哲伦进行环球航行,扩大了西班牙势力范围,使西班牙成为当时的海上霸主。为了扩大帝国的疆界,他先后与法兰西王国、奥斯曼帝国爆发战争,都以胜利告终,扩展了欧洲大陆的影响力。他击败法兰西和奥斯曼帝国,称霸欧洲,使得西班牙帝国盛极一时。而这位名副其实的‘日不落大帝’就是里面那个小家伙的外孙儿。”
我小声问道:“你有没办法救有乐出来?里面似乎没什么动静了,大概让小家伙折腾得已然奄奄一息……”
“唉,痛风真是惨!”宗麟抚膝叹道,“查理还患有癫痫症和严重的痛风,大概由于饮食主要是红肉引起。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痛风从疼痛发展到致残。世人眼中这位强大的君主其实一直活在人所不知的痛苦之中,你三岁的时候,他在痛苦中去世。”
“我也痛风,”苍发蓬松的老者叼着烟草卷叶棒儿凑过来说道,“越来越难行走如常,眼看日益离不开这根手杖。可不可以送给我?”
我见宗麟不肯,就转到苍发蓬松的老者后面,捏开信雄伸去悄摸其疮的手指,小声说道:“若肯帮我把有乐从那里面弄出来,回头就设法劝他将手杖给你拿去用。”
“伊莎贝尔陛下不在里面,”五旬开外鸡窝头男子转头说道,“刚才我在舷梯边看到她跑上去了,鞋都没穿。”
长利憨问:“她到底该叫‘伊莎贝尔’还是‘伊莎贝拉’那个发音才对呀?”
“同个意思,”宗麟抱着手杖说道,“伊莎贝尔一世通常指的就是伊莎贝拉一世。意大利名人彼得罗在这位女王五十来岁去世那年沉痛地说:笔从我的手中坠落,力量在悲伤中消失,世界失去了它最珍贵的瑰宝,她长期引领着西班牙走向繁荣昌盛。她的陨落,不仅西班牙人应深表哀悼,而且所有耶稣信仰的国家应为之悲痛,因为她是美德的镜子,是天真无邪者的庇护神,她嫉恶如仇。我怀疑那些古往今来的女英雄,她们的价值有哪一个能超得过这位无与伦比的女人!”
苍发蓬松的老者摸着舱壁走去那边探头探脑,突然叫了声苦,叼着烟草卷叶棒儿在门口转身说道:“我踩到屎了。”
长利问道:“什么形状?”
苍发蓬松的老者抬着脚蹦跳,懊恼道:“螺旋向上。”
“那个是蛋糕。”长利转头去望宗麟,憨问,“对吧?”
宗麟眨着眼说:“要看具体是何形态来着?”
“踩扁之前的样子吗?”苍发蓬松老者抬腿看了看,回想道,“螺旋向上,尖橛儿微翘。”
我正要挪身去板壁缝隙那儿窥望,忽感右手猝痛剧烈,从腕臂直钻肘弯,骤如针刺钉扎。信雄他们闻听我突然叫了声苦,纷纷转望。我以为被什么东西扎到手,抬起掌腕又没瞧见有血,亦无伤口可辨,籍借舷窗外透入的光线细瞅,但见手腕那儿的皓肤里隐约显现一枚宛如钉子形状的朱痕。
长利说道:“当心这间船舱地板上有些鱼,别给鳍刺扎手。”信雄惑问:“这里为什么有鱼呀?”五旬开外鸡窝头男子指了指角落处挂着的网,说道:“先前我去捕捞了一些,预备晚上做烧烤,展示苏格兰烤鱼技艺,招待专程赶来的费尔南多殿下。撒网正欢,却发现你们不知从哪儿掉水……”
“别烧了船就好,”宗麟微哼一声,扬眉而问,“呵,她老公也要来吗?”
长利憨问:“谁老公?”信雄也凑到近前,满眼好奇欲询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