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欣慰的笑了笑,伸手揉了揉顾璨脑袋,不再多说什么。
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
顾璨经历这么多事情,总算变得成熟了起来,目光死死盯着陈平安,最后说道。
“陈平安,若是有一天,你被人打死了,我一定会先忍着,然后再杀他全家,把他祖宗十八代的坟一个一个都刨开。反正那个时候,你管不着我了,也没办法骂我。”
陈平安无奈而笑,翻身上马,独自一骑,向北而去,跨过了书简湖边境,向龙泉郡而去。
沿途经常会有路人,看到一个青衫负剑的游侠儿,人与马都快瘦成竹竿了,但骑马年轻人的眼睛却熠熠生辉,无比精神。
后来,陈平安不再骑马,缓缓北行,瘦马很快就变得精壮起来,只是主人还是那般消瘦。
这一天,陈平安牵马沿着一条泥路,经过一处一望无垠的油菜花田,他终于停下了脚步,身后精壮的马匹也心有灵犀的停下了马蹄,青衫负剑少年坐在了田垄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吾心安矣。
“吾心安处打个盹儿。”
任你是天下最得意的读书人,仗剑远游,或是风流无双;任你是天下任何剑仙,杀伐无双,无人能敌;都不及这青衫负剑年轻人睡得香甜。
陇上花又开,少年缓缓归矣。
这位少年在自己心路上的逢水搭桥,逢山铺路,这是很好的事情,但是也会感到疲惫,只有家乡的气息能让他停下休憩,放松心灵。
黄昏时分,陈平安睁开了双眼,那匹精壮的马在他的身边徘徊,他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心神感到无比的轻松,缓缓起身,他没有先去泥瓶巷祖宅,牵马过石桥,而是去了趟爹娘坟上。
陈平安拿出一只只装满各地土壤的棉布袋子,为坟头添土,清明过去没多久,坟头还有些微微褪色的红色挂纸,被一块扁平石头压着,这是陈平安特意叮嘱开山大弟子裴钱的事项。
陈平安走在小镇上,一路行来看到了许多陌生面孔,但也不奇怪,小镇当地百姓大都已经搬去西边大山靠北的那座龙泉新郡城,住进了崭新亮堂的高门大户,家家户户门口都矗立有一对看门护院的大石狮子,再不济也有造价不菲的抱鼓石,不比当年的福禄街和桃叶巷差半点了。
现在留在小镇的人都是上了岁数不愿搬迁的老人,还守着日渐冷清的大小巷弄,或是买了宅子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一面的新邻居,即便遇见了也很少打招呼,只是陌生人罢了。
陈平安走在几乎半点没有变化的泥瓶巷中,这条小巷如今已经没人居住了,仅剩的几户人家都搬去了新郡城,将祖宅都卖给了外乡人,得到了一大笔丰厚的银子,这笔银子足够他们在郡城买上一座大宅子后,还能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陈平安掏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自家小院的大门,解开了马匹的缰绳,让它在不大院子里自己待着。
陈平安打开房门,狭窄简陋的房屋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老旧的凳子,斑驳的桌子,简陋的床板,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陈平安站起身,走出院子,在门外站定,抬头看着门上贴着的门神和春联,神色恍惚,好似回到了小时候,父母均在,幸福美满。
暮色沉沉,屋内点燃了一盏灯火,斑驳的光影晃动,陈平安坐在桌旁,呆呆出神,他并没有回落魄山,准备在老宅子里住上一晚,明早再上山,给大家一个惊喜。
所有的悲欢离合,都是从这里开始的,陈平安无论走出千万里,在外游历多少年,终究都落在这里才能真正心安。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父母已不在,更要游必有方。
一条小巷之中,一粒灯火依稀,大放光明,少年睡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