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略一垂眼,目光好像落到了很远的地方:“我第一次在学校见到苏筱岚的时候,就被她吸引了,她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东西,我从来没在任何一个女孩子身上见过。我想尽了办法靠近她,可她太孤僻了,又动辄缺勤,好像除了班主任——当时的班主任是吴广川,谁都不知道她的行踪而到了初二,连新班主任也常常不知道她去哪了,我这才发现,她好像只围着吴广川一个人转。”
“你在郭恒之前就开始跟踪吴广川了?”
“我不用跟踪,天天能从窗口看见他。我在学校附近租房住——你们已经找到那房子了——当时我妈陪读,不过她还得照顾家里老人,时常两头跑,除了三餐时间,剩下基都是我一个人住。苏筱岚是我的初恋,日思夜想的那种,”许文超笑了笑,冲骆闻舟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有一次我半夜惊醒,拿着一张校庆的时候偷拍到的她的照片,靠在床头‘散心’,我的床头正好靠着窗,夏天没拉窗帘,我看见苏筱岚和吴广川回了家。”
“半夜?”
“应该说是后半夜,”许文超说,“吴广川非常谨慎。”
“后来我看见的东西全超出了想象——你知道青少年的想象大多比较朦胧——我太震惊了,都忘了愤怒和嫉妒。后来我回过来,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吴广川可是老师,这不是犯罪吗?”
“我觉得恶心,又怀疑她不是自愿的。所以我定了个闹钟,偷偷准备了望远镜,用上了那套跟家里磨了很久才磨来的相机和镜头。”
骆闻舟一把按住了旁边想要打断许文超的同事,缓缓地把指间的一根转了几圈,平静地问:“那你是怎么发现苏筱岚不是单纯的受害者的?我想吴广川应该不会把拐来的女孩带回家吧?”
许文超闭了一下眼,露出了一个有点自嘲的微笑:“我那一阵子,真是不知怎么了,日思夜想的都是她,想起她就又难受又憧憬,还悲愤交加,恨不能手撕了吴广川。有一次我忍不住了,跟老师撒谎,请病假去找她,正好看见她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在一起,我犹豫了一下没去打招呼,悄悄走了,可是没过多久,就传出了那女孩失踪的消息,还上了地新闻。我当时就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第二天以送作业的名义去了一趟她家,看见她正在剪一条裙子就是就是那天那女孩身上穿的那条。”
“她慌张地求我不要告诉别人,我吓坏了,真的吓坏了,简直都不敢细想这是怎么回事。我当时觉得天都塌了但最后最后还是不忍心,答应了她。”
许文超一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我是班长,请病假只要说一声就行,老师相信我,连假条都不看,可是我为了她,偷窥、撒谎、包庇犯罪我把我前十几年正常的人生都搭进去了她毁了我,她彻底毁了我,我居然还是那么喜欢她。”
骆闻舟追问:“你当时在苏家没碰见苏慧?”
许文超摇摇头:“那我可能就没法坐在这和你说话了。”
骆闻舟听到这,好一会没继续往下问,他用拇指轻轻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颇为客气地说:“我抽根烟你介意吗?”
许文超:“可以也给我一根吗?”
骆闻舟十分大方地点了一根递了过去:“看不出你也有烟瘾。”
“我没有,”许文超接过烟的手指还有点颤抖,语气却略微放松了点,“就偶尔应酬的时候跟着别人抽一两根,自己平时没什么瘾不好意思,今天对我来说实在太痛苦了,这些事压在我心里二十多年了,我一直假装没这个事,连最亲的人都不知道。”
“唔,”骆闻舟看了一眼手机,陶然和郎乔都还没动静,这根烟让警察和嫌犯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他颇为平和地说,“我大概能理解——能说说你帮郭恒调查吴广川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我当时以为她是被吴广川胁迫的。”
许文超吐出一口烟,“我答应了苏筱岚不报警、也不告诉任何人,要不然她就了。我当时异想天开小男孩么,总有点英雄主义,我想自己摆平吴广川,把苏筱岚救出来。在跟踪吴的时候,被那个叔叔发现了,他是偷偷调查,我也是偷偷调查,我们都是我为了自己爱的人,我看他可怜,再说有一个大人在旁边也比较有安全感——但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一刀捅死吴广川,要是早知道,我肯定不会帮他。”
骆闻舟:“为什么?”
“那男的疯了,幸亏我没告诉他苏筱岚干了什么,也幸亏当时吴广川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捅死了,不然那天她也逃不掉。”
许文超连着大吸了两口,七窍喷白烟,看起来有些面孔模糊,“我现在想起来都替她后怕。”
“替她后怕,”骆闻舟用某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又追问:“吴广川死了以后,你和苏筱岚的关系怎么样?”
许文超沉默半晌,好似觉得领子勒脖子似的,艰难地仰起来,动了动。
“苏筱岚根不是被胁迫的,她就是自愿的,她天生就是一朵长在蔷薇花丛里的罂粟,根里就带了毒——而她竟然还还真心诚意地喜欢那个”许文超支起一条胳膊,用力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那件事以后,她整个人都枯萎了,只是行尸走肉,我简直不敢相信。您能想象那种无能为力吗?我还要假装不知道,攒很久的零用钱,才能从她妈那买一次她的时间。”
“等等”骆闻舟一顿,“苏落盏不会是你女儿吧?”
“不是,”许文超想也不想就一口否认,“我从来没碰过苏筱岚,我买了她的时间也只是想陪陪她,不像你想的那样。”
“她那么恶毒,那么变态,可我还爱她,我阻止不了她,也阻止不了自己”
被受害人家属们折磨了一整天的刑警听到这里,几乎是忍无可忍,看起来想立刻暴起,把许文超那颗充满文艺的头颅捶成掉渣饼,再一次被骆闻舟铁铸似的手按在了原地:“老大!”
“我还有几件事没问,”骆闻舟递给同事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许文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帮苏筱岚善后的,在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