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听听!就是这般偏颇,偏颇到了极点,一点公允都没有!
郑贵妃气得涨红了白腻的颊,忍着火,沉声辩驳道:“圣人!您忘了,您的太子素日里百步穿杨!隔了十来丈都能飞箭猎鹿,早不是十几年病病歪歪的吴下阿蒙了!”
圣人拂了拂手掌,露出淡淡斥责之色:“贵妃,你当注意措辞。”
“……”
郑贵妃被圣人一句话堵回来,气得胸脯连连起伏,拉着郑勰上前来,让郑勰说说当时情景。
郑勰捂着红肿发疼的脸,因贵妃姑母定要拉着他上太极宫中告状来,所以为了脸上的伤势更可怖一些,他到现在还没上过药,疼得厉害。
郑勰把脸捂在手心,一五一十说来:“臣只不过是在席间,向齐宣大长公主引荐了翠屏县君,替县君与太子牵线,殿下不答应就算,还打伤了臣的脸,圣人,臣是出于一片好意,岂料遭遇此等横祸。”
圣人又听明白了:“你要替太子与翠屏县君做媒?”
翠屏县君他还颇有印象,去岁曾在翠屏县拯救了十多条人命,不仅如此,这个侠义小娘子还慷慨解囊,帮助县官重建,县官上报州官,后来奏报到了太极宫,圣人听闻之后,也以为此女义薄云天、忠勇可嘉,便封其为翠屏县君。
再后来,他又得知,原来这翠屏县君正巧也是当年被驱出长安的幼女,圣人便又提拔了顾家,任命为皇商,稍作补偿。
关于此事,郑勰有自己的解释,抱拳道:“臣是想,殿下一心要娶开国侯之女,大抵是因十七年前一场大病连累了师家嫡女,如今与师家联姻,也能因此弥补歉疚,圣人钦封的翠屏县君,也在当年七名婴孩之列,如何不能也让殿下纳入后宫,补偿终身呢?再者县君虽生就女流,却通大义,晓世情,知民生之艰,堪为妇人表率,如此良女,入殿下后宫,岂非一举两得?臣心想翠屏县君出身于商贾,或许是身份上低了一些,比不得侯门贵女,便考虑到齐宣大长公主善于做媒,不妨令公主引荐。谁知,谁知太子殿下……”
郑勰演得颇为逼真,仿佛立刻就要泪洒当场。
圣人掌中攥着朱笔,一时未动,也未出声。
太子同他阿耶一般,,他既仰慕于师氏,眼底便再容不下旁人,纵然还有如花美眷、天赐良缘,于他眼中,也不过如秋后之叶,倦怠赐予一眼。
且不提这郑勰究竟是好意,还是歹意,太子的反应却让圣人更加明白了,太子对师氏早已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知子莫若父,既是如此,只要他们恩爱,他自不会让闲杂之人搅扰了他们相好。
圣人皱眉道:“翠屏县君固然是节烈女子,你既如此中意,不妨自纳为妾,逼着太子纳妾,是何道理?他尚未大婚,便先娶妾室,这是要宠妾灭妻,教天下人看了皇家的笑话?”
郑勰惊呆了,圣人居然能偏心到这份上,亏欠了人家翠屏县君的,是宁恪,又非他郑勰。
情绪一激动,脸上再度感到火辣辣的疼。
着急上火,连牙也开始作祟起来,牙龈开始干燥起泡。
他捂着肿痛的牙龈,悲哀地道:“圣人……”
“好了,”圣人自鎏金椅上起身,抻抻筋骨,皱起眉道,“须为十七年前妖道谶语负责的是朕,太子当年不过幼童稚子,多年以来被蒙在鼓中,他能知晓何事,又要为此弥补什么愧疚?朕已经为此降下了罪己诏,贵妃步步紧逼,倒不像是为太子好,反而像不遗余力地提醒着朕的过失,这是不放过朕呐。”
郑贵妃心里直翻了一百八十个白眼儿,嘴头上却道着“臣妾不敢”,柔弱地匍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这老皇帝,真是昏聩得没有救了,他现在的身子也一日比一日不中用,一旦太子顺理成章地继任大统,往后焉能留有郑氏一席之地在?
看来她须得在那日之前,先发动兵乱,借汉王之手杀了宁庶安父子,好顺顺当当扶植宁怿登基。
郑贵妃的眼眸划过一抹戾色,掌心始终贴向地面,花容垂地,仿佛受了不小的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