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齐女们聚在一起讨论着各自的丈夫和儿女,这边寤生越发感受到了礼崩乐坏的威力。虽则大国出生的女公子们性情跋扈的数量不少,但无论是杀夫还是杀并非自己亲生的嗣子,都还是有些超过他的想象了。
固然大多女子并没有文姜和宣姜那般有娘家撑腰以至于几乎称得上是为所欲为,但念及他自己的母亲,申侯之女——寤生是武姜的亲子,对方都能做出与段合谋篡权之事。若他并非她的孩子,她大抵早就想法子对他下杀手了。
所以是否还是娶小国之女更好?寤生思考着,随即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立刻否决了方才的想法。他已经实践过了,这样做嗣子的地位只会越发难以保证。如今的时代里,秩序的崩塌似乎是不可逆转的。
他轻微地叹息了一声。
【桓公十七年,鲁国与齐、纪会见并盟誓。虽然说是三方盟誓,但事实上没鲁国什么事儿,因为会盟的目的是让齐和纪恢复正常关系。此前由于齐国对纪国有企图,两国关系紧张了很长一段时间。】
【纪国为了保全自己,先是找鲁国说和,鲁桓公说他做不到;再是把自家闺女嫁给周桓王当续弦,也没啥用,后来纪国还是凉在了齐国手里。但是这会儿他们确实勉强和好了,原因是卫惠公此时逃去了齐国。】
【齐襄公正琢磨着怎么让外甥复位,没心情搭理一个小小的纪国,毕竟对方很明显逃不出齐国手掌心。何况暂时的和好算什么,回头找个借口撕毁就是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齐襄公的野心,鲁桓公难得地又和邾国重温旧梦,掏出了隐公元年也就是快三十年前的盟誓,说我们再来续个约吧。形势比人强,邾国当然是同意啦,不然还能连夜买站票跑路吗?】
众人已经学会了熟练地忽略小疯口中一些奇妙的比喻。允皱起眉,距离他的死期已经不远了,他越发开始注意所有与鲁国和齐国相关的记载。之前重逢时,文姜的话分明是在暗示,意指齐侯诸儿对他下手并非因为私情。
那便只可能是因为利益之争。齐、鲁毕竟是邻国,两国之间难免会有些小矛盾,但那些龃龉恐怕不至于需要用鲁侯的性命来抹平。
他或许不该相信他的妻子,她实在是个狡猾的女人,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鲁侯允甚至开始怀疑起他的死,在文姜和齐侯诸儿的里应外合之下,是否可能根本没有在鲁国引起什么波澜。
【嗯,接下来,齐国和鲁国打了一架,不过只是边境上的小摩擦。这场仗比较特别的地方在于开打之前,疆吏,也就是边疆的守将特地来给鲁桓公上报,意思是他拿不准到底要不要打。】
【鲁桓公的反应很简单,一点都没有犹疑。他说边境上只需要一件事情,就是镇守本国的疆界,以防任何意外的发生。这年头又没什么流民危机,唯一的意外就是他国来犯了。所以他说一定要竭尽所能守好边疆。】
【既然守卫边疆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那么如果他国兵甲来犯,打就是了
,什么都不用考虑,也不需要来国都请示。嗯,但怎么说呢,触犯领土主权这种事情,理论上确实是该得到这样的回应,一点错误都没有……】
【但是现实是总会有些彼强我弱啊,牵一发而动全身啊的问题出现。只能说幸好这是春秋时代,一个各国沾亲带故,也没有某一个或者两个国家格外强势,且大家都还顾忌着周天子,不敢太过放肆的年代。】
【哪怕把这件事放到战国,或者放到春秋晚期,可能都很难再得到这样理直气壮且天经地义的回答了。有时候也不知道随着道德滑坡、谋略盛行,这样的变化到底应该算人类的进步还是退步。】
“我竟有些听不大懂了,王上以为如何?”邓曼依偎着自己的丈夫,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熊通沉吟片刻道:“或许是在说,在周礼的指引下,人们举止有度,德行高尚,天命所归;而自礼乐开始崩坏,贵人们也开始像他们鄙夷的贱人和蛮夷一般,品德低劣,言而无信,举止无状。”
邓曼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听这女子的意思倒是在说,这般无礼之举,反倒是人们思考更多的结果。”她抬手把熊通鬓边的碎发向耳后勾去,又凑在他耳边道,“贱人恐怕反倒更难念及这许多,他们一天劳作还来不及哩。”
“唔……夫人所言有理。”熊通理所应当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