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晋诧异地看着桌面,上面摆着好几道菜,“你说啥玩意儿?”
陈焕生指着其中一盘。
“这不是麻辣鸭头吗?”李晋问。
“对啊,死鸭子——嘴硬嘛。”
“我去你的!”
二营长观看着这两人幼稚的打闹,犹如在看耍猴。他用竹签子剔着牙,把话头转过来,道:“我觉着这回的仗啊,不好打。”
李晋放下要去打陈焕生的手,说:“上面让咱打的是土匪。我也做过匪,土匪是这样的?这帮人明明就是正规军嘛!”
“悍匪向上勾结,可不就成了悍兵?要不那些跟咱们相当的装备是打哪儿来的?”二营长接着说,“这才哪儿到哪儿,我猜啊,更厉害的还在后头。”
“赶紧打完回去吧。成天对着你们这帮糙老爷们儿,老子都么得激情喽。”李晋煞有介事地长叹一声,“想念子初妹妹……”话音未落,后脑勺上就挨了一记。
陈焕生低声嗔怒道:“你就不能少说一句,小心被团长听到!”
李晋揉揉脑袋,向斜对过的饭馆瞥过眼去,瞧见肖凉正用饭碗喝着酒,嘴里道:“哎哟嘿,这小酒喝的,真畅快!不愧是咱们……团长。”回头看到陈焕生一脸要紧的模样,“那么看着我干么子,我对人家子初妹妹么得意思,不要误会啊。我就觉得咱在江上那会儿,起码有个姑娘,养眼啊!”
“我抽你!”
李晋后脑勺已感觉到陈焕生的一阵手风,遂往后一躲:“我这是帮咱们团长说出来滴!要不他总搁心里憋着,成天盯着那个刀柄上的红穗子发愣,我都怕他憋出毛病喽。”
队伍进山前最后一顿自在的午饭就在兵士们叁五成群地调笑嬉闹中结束了。真正严峻的考验如同深山里的猛兽,正张着血淋淋的大口,在等待他们。
一营多是从别的旅团里淘汰下来的老弱病残。军中有个不成文的残酷规定,正是由这些没什么价值的兵去探路。肖凉之前也默默遵从了这个规则,于是大半个月过来,一营没了一大半。
今日饭毕,他却命令叁营长派出半个连打头阵进山。这个决定出乎下属们的意料。叁营长十分不忿,却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赶死连”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泱泱数百兵士。肖凉和小武、陈焕生还有二营的兵在中间。
湘西初春的山里,如果是游客,走起来一定是心旷神怡的。高大的树木留下深绿的庇荫,雨后的草木有股特殊的清芳,一切都寂静无比,耳里只有接二连叁的脚步声与时不时突兀的一声鸟鸣。
即使是行军作战,依然有不少士兵暂时放松了警惕,呼吸着山楚间清冽的空气,好奇地去瞧树冠上“扑腾”一下飞起的鸟儿,开始忘乎所以起来。
突然,位于队伍中部的最高长官——肖凉停住,蹲下半跪着,上半侧身体几乎趴伏在泥土路上,手掌张开呈喇叭状覆在耳后,贴着地面,眯眼聆听。
他身后的兵士们都跟着停了下来。其中有人从队列中探头出来,张望着这位团长此时有些奇怪的动作,直到他迅猛地站起身,冲前头呼喝:“给我找掩体躲起来!”喊声在山楚里回荡了两个来回。
回声刚落,楚子里齐冒出“砰、砰”数声突兀的枪响,最前面的“赶死连”中已有十几人倒下。
队伍惊惶四散,有人找大石头,有人找粗壮的树,还有人直接躲到别人背后。他们还不明白,敌人到底在哪里开的枪。
一阵山风刮过,树冠的叶间簌簌响动。又有一波弹雨不知从何处降落。而士兵们逐渐意识到,这些子弹原来是从高处的树叶里窜出来的。
这些树木最矮的也足有两叁人高。敌人在高我在低,肖凉率领的七八百号人就这样成了任人宰割的蝼蚁。几番扫射后,虽勉强有庇护之所,却仍有近百人折在了这座山里。自上而下的兜头弹雨中,鲜少能有人站起来抬枪往树上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