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了盒深紫色的,旋开盖子,小指抠出块乳白的膏子,替她抹在胸口破了皮的地方。
随后,他替她穿好主腰、中衣、袄裙、披风、罗袜和棉靴,又把换下的衣裳一件件叠好,首饰一一清点好,全都装进包袱里。
裴肆以手指做梳,替她通好发,编好辫子,用金带扎起来,手法温柔而娴熟。
他俯身,想再吻一下她,可就要碰到她唇时,外头再次传来催命般的敲门声。
裴肆不满地叹了口气,举着油灯再三检查了遍屋子,确认没有遗留下任何东西,大步走出屋子。
刮了一夜风,将灰云都刮走,山迹泛着鱼肚青白的天光,屋檐下的残旧宫灯在轻轻地左摇右晃。
裴肆朝前望去。邵俞站在不远处,眼底带着抹明显的疲色,双手捅进袖筒里,困得打了个大大的哈切,口鼻中喷出白气。
雾兰哭过,鼻尖通红,双臂无力地垂下,虚弱得仿佛一阵风能吹倒似的。
裴肆整了整大氅的领子,遮盖住脖子上深浅不一的抓痕,他颇有些厌恶地瞥了眼雾兰:“这两日,你自己去求殿下,不管什么理由,回家照顾老娘,或是想住在我给你备好的外宅,都可以。”
“我不会走!”雾兰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恨恨地扫过邵俞和裴肆,“衔珠就是个绣花枕头,我要是走了,她身边就再没一个能信任的人了,我要护着她,从此后你不可能再碰她一根指头。”
说着,雾兰挺直了腰杆:“我是勤政殿出来的人,你们无权支配我的去留。”
邵俞足尖磨蹭着地,似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摇头讪笑。
裴肆将右手小指戴的白玉指环取下,挪在左手,遮住那只细小的金环,淡淡笑道:“你能这么忠心,本督很高兴。”
说着,裴肆看向邵俞:“她发热了,今儿孙太医会给她开副散热汤,记着看她全喝下去。”
邵俞心里明白,裴肆说的散热汤,其实是避子汤,他拱了拱手:“是。”
裴肆环视了圈四周,再次问:“没人看见吧?”
邵俞眉梢一挑,笑道:“您的人暗中在外围盯着,要是有异动,早都过来告知您了。咱们公主府虽说在外头,其实还归内宫管着。年初嘛,乱糟糟的,各方势力云集,自打殿下正式封了公主后,陛下就命陈公狠狠筛了几茬,六月取消婚事后,又查了几宗,这外官的手眼再通天,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往陛下跟前伸?而今的侍卫、奴婢都是宫里出来的,既是宫里的,免不了要经过您的手眼,您尽可放心。”
裴肆莞尔,再问:“那她昨晚没有在弄月殿歇息,你怎么说?”
邵俞甩了下拂尘:“殿下自打六月小产后,性情大变,经常酗酒,前几日还在画舫上睡了一晚。昨儿闹了那么一出,心情抑郁,到处散心,宿在寒梅园不出奇。”
裴肆点了点头,将大氅上的帽子戴头上,低声嘱咐了句:“以后劝她少喝,太伤身了。”
邵俞暧昧地揶揄了句:“只要您不要接近她,她是不会伤身的,对么?”
裴肆笑笑,拳头不自觉握紧,拂袖而去。
……
天还未大亮,平南庄子里一派的沉静。
屋里满是苦涩药气,烛台上的白蜡烛快燃尽了。
周予安这会儿蜷躺在**,捂着口咳嗽了几声,偷摸瞧去,此时母亲穿戴齐整,睡在床边的贵妃榻上,饶是睡着,她眉眼间还带着过于担忧之色,不知不觉间,母亲眼底和脖子上的皱纹也有了、深了。
周予安蹑手蹑脚地起来,随手从床底勾了件披风,弯腰拾起鞋子,赤脚走出房门。
刚出去,严寒就迎面袭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压根顾不上穿衣,警惕地环视了圈四周,匆匆越墙而过,朝山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