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珍经历了一生中最为惊魄的时刻。她在围观的人群中向人们诉说陆兆拓被罢职,被批斗,被学习,她都没有像现在这个时候惊恐。她坚持在家带好孩子,没有向任何人,任何部门申诉。坚信共产党员有共产党员的血性,作为共产党员的妻子,婆娘应能审时度势不去添乱。相信时间不长笼罩在每个人头上的阴云很快就会散去。可如今一场大火烧光了家里的所有,那可是刚起的房子呀,借了兄弟叔伯侄儿很多钱才建成的呀!现在就只剩下厦屋了。房子是供人居住,躲避风雨的地方,只有房子才能让人们安居乐业,如今主房被烧,一家人该怎样活呀!
王秋珍的哭诉激起很多人的同情,大伙异口同声,纷纷指责纵火人!
王秋珍是宁民县城解放后经人介绍嫁给陆兆拓的。陆兆拓一眼就看中了这位老实巴交的城郊姑娘,梳着长长的辫子,看人羞答答,面带微笑。
婚后,王秋珍先后诞下大明,明远,明慧三个孩子。在东陵村小学建成后,婆娘又怀上了。陆兆拓怒视妻子:“为什么不把控好日子,生那么多孩子干什么?六张嘴巴张口要饭咥,做饭不嫌烦呀?”
嘟囔的急了,王秋珍反怼:“我把控日子,我把控日子有啥用?你非要弄,不让你弄,你生气,现在却怪到我头上了?”
陆兆拓看了一眼任劳任怨的婆娘,不吭声了。
孩子出生后,家里的情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个不在计划内的孩子,生的是眉清目秀,一头乌黑的头发,五官分布均匀,就如雕塑般分明。长到可以跑步的年龄,孩子长得更是出众,方方的国字脸,形态就像一只虎羔子,人见人爱。陆兆拓更是喜不自胜,每每回到家都要先抱一下小儿子,亲亲孩子的脸蛋。农村人对男孩子的认知越捣蛋越好,陆兆拓为最小的儿子取名明岛。
柏蓬启带领七八位后生又拖回来两头猪,被小明岛瞅见,他拉着王氏的手,非要去看,伸着小手,指着柏家大院的方向说:“走,走。”
王秋珍考虑到小孩子见血腥味不好,别吓尿床,就哄明岛天黑了去。明岛就守在母亲身边,熬到天黑,王秋珍抱着他去找陆兆拓。明岛看到陆兆拓后拍着小手喊:“大,大,大大。”
陆兆拓口嚼了一点瘦肉沫吮进儿子的口中,明岛的口中发出“嘿嘿”的声音。
陆兆拓叮嘱婆娘把娃抱回去,别着凉了,早点上床睡觉。王秋珍娇嗔的说:”咋哩,碍你咥碍你喝,是不是看娃没有你咥饭当紧?”
王秋珍抱着儿子回到家,把明岛放在厦屋的床上就去小解,刚解开裤子就发现自家的屋后火光冲天,夹杂着“霹雳啪啦”的茅草结爆炸声。三个孩子同时从堂屋里跑出来,都惊慌失措的大喊:“着火哩,着火哩。”
王秋珍吓的顿时没有了尿意,提起裤子就往柏家大院跑。当晚的风是北风,火借风势从后檐开始烧,直到烧到南面的屋檐,所有人都目睹檩条被烧断,最终只剩下一片废墟。
愤怒的陆兆拓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对在身后站着的大弟陆兆明,二弟陆兆顺,三弟陆兆有,四弟陆兆宏,五弟陆兆义非常强势的吩咐:“走,找那个混账东西算账去。”
喝过酒的一行人,仗着酒兴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柏家大院。柏世豪正与陆兆勇,夏临泉坐在堂屋的桌子旁算账。看到陆兆拓带领几位弟兄气势汹汹出现在门首,漫不经心的问道:“出哈事了,这种阵势?”
陆兆拓指着陆兆勇,怒气未消:“陆兆勇,你个驴日的畜生,给我出来。”
陆兆勇看了一眼柏世豪,柏世豪根本没看他的眼色就站了起来,冲门外的陆兆拓喊道:“陆兆拓,你几个意思,夜深人静的,你在我家门前瞎嚷嚷啥?”
陆兆拓没有理会柏世豪的言语,继续用手指着陆兆勇:“你狗日的放火烧我家房子,敢做却不敢出来,天生就是一孬种,驴日的货。”
陆兆勇报以一声冷笑:“你是咥木梳背子咥多了吧!你家着火烧了房子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说是我烧的,你拿出证据,拿不出证据,可不能诬赖好人。”
“我,呸,”陆兆拓朝屋内吐了一口唾沫,表示对陆兆勇一席话的抗议和不满。
柏世豪马上变了脸,朝陆兆拓冷冰冰的说:“请收回你的放肆,你朝哪吐唾沫?再不收敛信不信我让你把吐沫给舔回去。”
陆兆拓没有理会柏世豪的话:“烧人家房子就应该受到惩罚,这与杀人越货有什么区别?一家人难以住安稳,让谁碰到谁受得了,今天不打你狗日的一顿难消我心头之恨!”
陆兆拓的强势让柏世豪很是反感,他把陆兆勇拉到陆兆拓的面前,对随后赶来的村民们说:“口口声声说兆勇叔烧了你家的房子,那你说,人证物证可有?”
面对柏世豪的针锋相对,陆兆拓顿时没有了主意,思忖片刻后,他作了垂死挣扎:“绝对是他干的,陆兆国被抓,被判刑,生产队要选队长,他听到风声半夜去找我,要我直接任命他当队长,被我讽刺挖苦了一番。第二天他在选举会议上捣乱,我让人扇了他几巴掌,痛打了他一顿。肯定是他怀恨在心,趁我不在,放火烧我家房子。”
话音刚落,柏世豪就马上投去嘲讽的神色:“亏你还是一名党员,一点党性原则都没有,说人家有错,你得拿出证据呀!证明他在现场啊,我可以为兆勇叔证明啊,他一晚上都和我在一起,是我让他留下算好账再走的。如果你不信我的话,夏队长也可以证明。”
陆兆拓拿不出任何证据,只好作罢,走之前恶狠狠给陆兆勇扔了话:“你狗日的等着,等我找到证据,非让你血债血偿,你想灭了我,我也不让你好过。”
第二天天刚亮,夏临泉吹的哨音就尖锐的响彻东陵村的村巷。忙碌了两天,今天该上工了,社员们不分先后涌向村部。先到的把牛马骡驴牵出来,拴在一长排的牛槽边。随后到的,有的去洗淘草缸,有的去清理牛厩,清理昨晚牛马骡驴排出的粪便。
大伙都在忙碌着,陆兆拓怒气冲冲的跑了过来,把一个火柴盒拿给夏临泉看:“这是我今早从屋后的一棵小树边捡到的,平常人家用“老虎牌”火柴,而有人看见陆兆勇在用“泊头”牌火柴。“泊头”牌火柴比“老虎牌”火柴要长,燃料头要多一点,烧的时间更长一些。”
夏临泉看了看火柴,又看了看陆兆拓:“你对昨晚的事仍是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陆兆拓一怔:“这事怎能忘,你能忘?房子没有哩,家就等于要完了哩,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