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膳房的小内侍忙轻声解释:“回殿下,这菜中所用并非麻油,而是莳萝提取的精油,有理气开胃的功效。近来天气闷热,王上日夜操劳,常感食欲不振,王后特地吩咐司膳房准备的。”
九辰夹起一粒青豆,眯眼笑道:“无论色泽,还是味道,我都觉得这豆上裹得是麻油,你如何证明它是莳萝油?”
那内侍顿时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付。始终冷眼旁观的巫王忽然挑眉,沉声道:“世子问话,你聋了么?
那内侍扑通跪倒在地,吓得浑身抖如筛糠:“奴才知罪。这莳萝油,是从一个西罗商人手中购得,奴才也只是听说过,并未见过实物。”
九辰睨着他,冷笑:“既然分辨不出,你就不该妄下结论。若那商人心怀不轨,在油中做了手脚,以假乱真,危及父王安危,你有几颗脑袋抵罪?况且,就算你不怕死,不明不白的替那商人做了冤死鬼,你怎能甘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直将那内侍唬得脸色雪白,唇无颜色。
九辰转过头,对着巫王,立刻换了副乖巧恭敬神色:“父王,儿臣觉得,此油蹊跷的很,还是请杏林馆的司药过来验验,才可食用。”
巫王面色无温的盯着对面少年,许久,挤出一丝笑意:“世子考虑的周到,孤准了。”
一刻后,司药佐典奉王令赶来垂文殿,将那盘青豆查验过后,捋须回禀:“王上,世子殿下所言非虚,这的确是普通的麻油,而非莳萝油。”
跪在地上的司膳内侍立刻拿额头砸着地磕头,失声痛哭:“求王上饶奴才死罪!”
巫王猛然沉脸,狠狠撂了筷子,怒道:“来人,将这贱奴拖下去,处以剐刑!”
九辰立刻离案,撩袍跪落,垂目道:“父王息怒。不知者无罪,这奴才无甚见识,偶尔认错了东西,也是情有可原。那商人用价格低廉的麻油冒充昂贵的莳萝油,假借内侍之手,混入宫中,才是罪魁祸首。父王英明神武,定然不会滥杀无辜,让真正的肇事者逍遥法外。”
司药见那内侍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也觉于心不忍,忙也跟着求了回情。
巫王总算消了些怒意,有些疲累的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经这么一闹,案上粥和菜都已经有些冷了,九辰重新从盘底拣出一小碟热菜,又盛了碗白粥,若无其事的递到巫王面前,嘴角一弯:“方才,是那些奴才扫兴,儿臣请父王用膳。”
巫王没有立刻接,思绪一转,想起件疑惑许久的事,便饶有兴致的问:“孤听闻,那些刺客口中都藏有剧毒,一旦失手,会立刻自尽,你是怎么抓住活口的?”
九辰恭敬回道:“儿臣早知他们这些伎俩,所以搏斗时,先用暗箭剔掉了刺客双齿。”
巫王颔首,这才接过粥,意味深长的笑道:“孤的世子果然长了颗玲珑心,最懂抓住时机、先发制人。”
九辰却黑眸沉静,面不改色:“这些道理,都是父王从小教导儿臣的。”
巫王哂然一笑:“孤常听王后说,世子从小就爱挑嘴,饼非蟹黄不食。现在,这膳食也都凉了,恐怕也入不了世子殿下的口,不如,世子给孤背诵一遍《兵策》,顺便讲讲,什么叫‘其心可诛’。”
说完,他神色十分闲适自得的尝了口粥。
晏婴守在殿外,总觉得忐忑不安,犹豫再三,便竖起耳朵,悄悄探听里面的动静。听了好大会儿,他眉头越皱越深。
“六子,你过来听听。”晏婴甩下拂尘,招来一名个头矮小、体态肥圆的小内侍。
那小内侍战战兢兢的跑过去,贴着柱子听了半晌,才抓着脑袋、似懂非懂得道:“师傅,王上和殿下好像在讲兵书上的事儿呢,什么淮国、茂陵,六儿听不懂!”
“去去去!”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晏婴挥起拂尘赶走六子,继续侧耳去听。殿内,巫王果然兴致颇高的在同九辰探讨淮国北关五城的事情,甚至主动提起剑北的一些战事。而他们这位小殿下,也没有如往常一般,恭敬疏离、简洁明了的例行答复,更没有执拗的坚持己见,反而有声有色的描述起塞北大漠的种种奇闻异事及鬼方、束阳等小国所奉行的古怪狡猾之兵道。
晏婴虽然深觉巫王和九辰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的和谐,但终是有些欣慰,他这位小殿下总算收敛住了脾性,没有火上浇油,一惯的口舌功夫也用到点子上了。
几乎同一时间,一个身着青色披风的纤瘦身影,出现在了楚使驿馆的后门。
提前在此等候的小厮,轻车熟路的将来人引到一处僻静的佛室,便闭门守在外面。
观音像后,走出一袭白衣的俊朗男子,望着通身晕在烛光里的婉柔女子,温尔含笑:“阿梅,你来了。”语落,双手已环住她纤腰。
隐梅用力挣脱开他的束缚,解下披风,冰冷的双目满是讥诮:“西陵一族,可都如世子这般不识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