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或有变故,允先失陪,仁祖见谅。”
谢尚知道军情紧急,也不同他多客套,言语简短:“渊猷请去,勿以谢某为意。”
王允之已有些心不在焉,向他一拱手,快步往军帐行去。
王琅多吩咐了亲随一句“可带谢郎去见刘主簿”,随即迈步紧跟上王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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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气氛有如肃冬,人人脸上皆有悲色,有的还在举袖拭泪,唯独坐在主位上的王舒一动不动,双目无神,好似一尊木块雕成的偶人,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王琅当即便忍不住叫了一声“阿父”,而王舒像没听见一样,还呆呆坐在原位。
王琅心中不详的预感更浓,见他面前案几上有枚拆开的黑色布袋,旁边是一张捏得起皱还被打湿的信纸。
“建康来信了?”
她一边拿信,一边扫视军帐,发现一张从未在军营里见过的陌生面孔,顿时猜出缘由。
“为生者计,还请两位公子节哀。”
离两人最近的何充因为与王家有亲戚关系,主动承担了开口的责任,目光里隐藏着怜悯与同情。
王琅下意识蹙眉:“节哀?节什么哀?”
这问题让何充不忍回答,避开了她的视线。王允之从她手里抽走信纸,一目十行看完,随后咬紧牙关不说话。
从建康来的信使按捺住悲伤,向两人概括了一遍刚刚告诉王舒的消息。
建康被攻陷,皇帝与百官被挟持,庾亮撤退到寻阳与温峤汇合,发布太后手诏讨伐逆贼,但太后本人已于建康甍逝,城中府第房舍一概被洗劫抢掠,四处涂炭,以及……
王舒的长子王晏之在城破当日遇难,遗体已由相府代为收拾,安葬在琅邪王氏位于象山的家族墓地。
王琅蹙眉听完,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这段时间建康传来的假消息太多了,大部分都是以讹传讹的谣言。
“庾亮不是没有与苏峻军正面交战就到寻阳与温峤顺利会合了吗?阿兄是他的参军,怎么会有事。”
她这番话语天真到有些无知,但由她这样一个明净纯粹的少年人说来,顿时激发了满座士人的羞愧之心,以至于没人发现她直呼庾亮之名。
传信人在她清澈的目光下有些退缩,呐呐道:“庾公之子也于城陷日遇害。”
“那他为什么还、”
话没说完,衣袖被人猛地扯了一下,王琅瞬间警醒,红着眼眶硬生生将“活着”两个字咽了回去。
她用余光去瞥扯她衣袖的王允之,发现王允之眼睛亮得惊人,脸色却苍白得可怕,于是她暂时忘了自己的悲伤和愤怒,转而担心起他的情况。
仅以小家内部论,王琅的父母、兄长都是感情相对内敛的类型,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因此悲讯传来,看上去似乎是王琅反应最激烈,哀痛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