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少瑛是被张氏亲手带大的。时人重孝,展少瑛又性子温和,这么多年,他几乎不会去和张氏顶嘴儿。
这尚且是他头一次与张氏说稍重一点的话。
张氏微楞怔,连展泰都稍显惊讶地挑起了眉。
展少瑛正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若上前仔细看,便可发现,他的眼圈带着异样的红。
今天去迎嫁妆的可不止张氏和展泰,连展少瑛也是捎带其中。这些日子,国公府为了展岳尚主的事情,每天都是热热闹闹地没个消停。
若陛下先前没有起过将大公主许给他的意思也就罢了,可陛下分明曾流露出此意。现如今,大公主被四叔抱得美人归,他却只落了个齐乐候之女。
并非是展少瑛瞧不起齐乐候家,但任谁吃过鱼翅燕窝后,也不会再甘愿将就着馒头拌咸菜了。
偏偏张氏字字句句,还隐约都透露着大公主与四叔无比亲密的意思。
这不是成心地往他心上插刀子吗!
是想告诉他,他永远比不得四叔,还是想说,不是陛下没看上他,而是大公主没看上他?
展少瑛越想越燥热恼火,想到通政司里旁人的有色目光,想到国公府这几日的张灯结彩,想到大公主马上就要做他的四婶了……
展少瑛嘴角的笑容如天边的浮云,浅淡地时聚时散。
他单手撑着脸,露出了清瘦的下颔线:“母亲,您让我安静片刻,好吗?”
张氏一愣。
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重,展少瑛又不得不耐着性子道:“不仅是四叔要大婚,我和齐家的婚事也近了。您不如为我关心下这事儿。”
张氏眼角一跳,几乎不受控制地失声说:“我这样劳心劳累,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
“母亲……”展少瑛的声音低落。
还是展泰看不过眼,虎着脸道:“够了。”
展泰毕竟是男人,在有些事情上总比张氏要更了解儿子。他捻着下颔上蓄起的短须,叹一声气道:“我去打听过齐家姑娘的性情。虽不比公主金枝玉叶,但也是名门出身,相貌品性皆是上等。”
他话音一转,虎目圆瞪道:“这桩婚事同样是御赐,你们的脑子,都给我放清楚些。切记不要得陇望蜀!”
这话是在敲打张氏,同时也是在敲打展少瑛。告诫他,万万别对大公主产生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展少瑛的气息微微低弱了下来。纵然是不刻意去想,可他的脑子里还是无法克制地漂浮起一个女孩儿巧笑嫣然的脸。
明日再见面,就要唤她四婶了吗?
展少瑛的袖口宽大,他单手在衣袖里握成拳,面无表情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