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除夕那天晚上,原定的宴会却取消了,因为东道主李闻鹊病倒了。
虽说武将强壮,但他也不是铁打的汉子,大仗刚打完没多久,没来得及休息,就迎来公主,紧着着又是数珍会事发,自家后院出事,哪怕孙娘子只是他的妾室,但对方的死也像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耳光,李闻鹊面上不显,内心却有一团火在翻滚煎熬。
几重疲惫下来,终于年前爆发了,他染上风寒,咳得天昏地暗,不得已取消宴会,又派人去给公主和刘复他们告罪。
众人自然也表示理解,刘复索性在城中飞虹楼包了一层,请公主和陆惟去吃饭。
恰好除夕晚上开始便有灯会集市,他跟公主吃完饭还能去赏灯会逛集市,顺理成章,岂不妙哉。
飞虹楼共有三层,是城中除了城门之外最高的建筑了。
虽然被刘复吐槽过他们家的江南菜不够好吃,但放在边城,飞虹楼毫无疑问已经算最高级的酒楼食肆,东家据说是北边大商贾贺家,跟左相赵群玉沾亲带故,还把持了由长安出来到西域一支庞大的商队,黑白通吃,难怪能在此地吃得开,便是这里的江南菜不如京城地道,也没有别的竞争者了,南来北往各色商人,想摆个阔吃点上档次的,也只能去飞虹楼。
刘复包下的就是最上面的三楼,他发了三张请帖,李闻鹊肯定是来不了的,陆惟吧不好撇开,也发了,他肯定希望最后赴宴的只有公主一人,一想到两人在三楼用完晚饭,靠着栏杆边小酌边看烟火,他就美得不行。
结果,李闻鹊是没到,但陆惟还是来了。
刘复看着一身浅蓝色广袖宽袍隽秀飘逸施施然走过来的陆惟,再低头看看特意穿了喜气红色绣金线的华服,忽然觉得自己这身有点俗气。
“你怎么来了,下午陆无事不是还说你在看书吗?”
刘复忙迎过去,对他使眼色,意思是兄弟只想请公主吃饭,你就别来凑热闹了。
“看完书有些饿了,想起今夜除夕,你发了请帖,
不能不给你面子。”陆惟无辜道,“你包下一整层,不会坐不下吧?”
刘复:……
他咬着腮帮子笑:“坐得下,坐得下,位子宽敞得很,菜也多的是,保管能撑死你!”
公主有点好笑,她看出陆惟是故意的。
但刘复看不出来,他没想到平时仙风道骨,很能端着的陆惟会来掺一脚凑热闹,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甩开这个碍眼的人。
有陆惟在,殿下哪里还能注意到他?!
虽然刘复的心思浅显得一眼就能看穿,但公主其实很喜欢与他闲聊。
估计没人能想到,她回来之后,虽然经历几次刺杀下毒,惊险跌宕,但还是要比在柔然放松许多。
穿过城门的那一刻,视线所及,都是她所熟悉的衣裳习俗,在塞外,虽然也能看见汉人面孔,可那毕竟是少数,而且大多数要么就是往来商旅,要么则是被掳掠过去的奴隶。
对后者,再想出手相助,她也能力有限,无法救得了所有人,刚到草原的公主,即使顶着中原皇帝女儿的身份和光环,依旧不足以震慑那些凶悍慕强的柔然人。
美貌在草原上是被追逐掠夺的猎物,而不是能够让人臣服的资本。
想要改变规则,只能成为强者,直到所有人都忽略你的外貌性别,而自愿或不自愿屈服在你的实力之下。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很少,难免陷入循环往复的低谷,她固然秉性坚韧,可公主之所以是今天的公主,而不是初出京城那个骄傲外放的她,只能是时光重塑了傲骨,也敛去曾经毕露的锋芒。
比起那些不想掩盖心思和满腹吃人算计的虎狼,刘复可以说是一股清流了,也是公主能够放松的原因之一。
无论如何,今日能坐在这里,看见曾经魂牵梦萦的熟悉景象,已经比她预想的要提前许多年了。
几杯醇酿入喉,公主懒懒托着下巴靠坐窗边,已经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