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没头没尾,俨然一副要定罪论罚的模样。
苏晋稍一迟疑,当即跪地行了个请罪的大礼,匆匆退了下去。不稍片刻,她便回来了,换了身干净衣裳。
雨细了些,春阳挣脱出云层,洒下半斛光,将退思堂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苏晋抬起眼皮,瞥了堂上一眼,柳朝明沉默寡言地坐在光影里,方才莫名的戾气已散了不少,眉梢眼底透露出一如既往的高深。
她松了口气,依张石山所言,将传胪的规矩仔细说了一遍,无一不妥。
张石山点了点头,命一干人等悉数退下,只留了苏晋。
他嘱咐道:“虽说明日留你在衙署调度是以防万一,但孙印德毕竟是个靠不住的,你这一日要多留心些才好。”
苏晋称是。
她虽换过衣衫,但发梢未干,泠泠水意称着修眉明眸,清致至极。
柳朝明的目光在苏晋身上扫过,淡淡道:“明日,我会命刑部给你送个死囚过来。”
又是句没头没尾的话。
苏晋揣摩片刻,试探着问:“大人的意思是拿这死囚做文章,当真有仕子闹事,杀一儆百?”
柳朝明却不置可否:“你看着办。”
苏晋默了默道:“柳大人,下官一介书生,连伤人都不曾,君子远庖厨,宁见其生,不愿见其死,遑论取人性命,下官不会。”
柳朝明面无表情道:“你生来便会拽文?”
苏晋不言。
柳朝明站起身,路过她身边冷冷丢下一句:“不会便学。”
至晚时分,霞色喷薄而出,一方天地浓艳似火,应天府一干大小官员立在衙门外规规矩矩地站班子,恭送二位大人。
方才柳朝明对苏晋严苛的态度,孙印德看在眼里。
他排头立在车马前,投其所好地请教:“柳大人,不知苏知事躲懒旷值,私查禁案,数罪并罚,该是个甚么处置?”
柳朝明转头看他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他私查禁案了?”
孙印德连忙上前搭一把手,要扶柳朝明上马车,一面说道:“禁案只是个说法,其实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前一阵儿有个贡士私自回乡了,他非说是失踪,要闹到太傅府,詹事府头上去,若不是下官拦着,怕是要搅得天下大乱。”
看柳朝明不语,孙印德又压低声音透露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苏知事面儿上瞧着像个明白人,皮囊里裹了一身倔骨头,臭脾气拧得上天了,早几年作妖得罪了吏部,杖责八十棍还……”
他话未说完,马车前一都察院小吏抬手将车帘放下,把他与柳朝明隔出里外两个世界。
小吏朝孙印德一拱手,笑道:“孙大人,眼下天色已晚,大人若实在有话,不如改日上都察院与柳大人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