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大佬还是那些大佬,但不幸的是,少了许多熟人,甚至于他们的会议还多了个哀悼的环节。阿波罗尼娅心不在焉地听着加斯帕受邀做报告——改了那么久,终于改得像人写的了,看来有望毕业——满脑子都是预约好的深潜。
一个喜欢飞行、潜水和射击的人,基本上不可能是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事实上她相当喜欢追求刺激,她喜欢飞雨、飞雪、飞雷暴,最大的遗憾是启德机场闭场时她还不会开飞机,那张机腹险险擦过楼顶的照片当了她好几年的屏保,可以说,她人生中第一次近乎于as的体验,就是她第一次看到那张照片。
但潜水不同。她浮潜更多,享受的是不被束缚的自由感,对深度没什么追求,玩玩鱼、看看虾,放松放松也挺好——至于那个证,害,中国人学点儿东西哪能不考证的,那不白学了吗?
但出发前制定旅游计划时,她偶然看到一家室内深潜馆的广告。游泳池底挖出一口无比庞大的深井,一眼望不到头,水深得发黑,和绚烂活泼的浅海不同,这里完全是静默的,四周贴着单调冰冷的白色瓷砖,一根用来留下痕迹的钢管直通最底,有些人会觉得恐惧,但她却觉得兴奋。
可恶,为什么还要先开会啊啊啊啊!
好不容易熬到茶歇时间,她又被同样与会的坎迪丝·布伦南拉去社交。
“说真的,我现在的心情就像一位刚嫁出去女儿的老母亲。”她的导师耸了耸肩,“这真是哈佛的offer竞争力最低的一次。”
“茱丽叶在美国十几年,也该换换环境了。”她的新领导说,“对于我们这个职业来说,一直呆在同一个地方本来就不合适。”
“我还以为她永远都不想再踏上英国的国土了。”来自剑桥的老教授笑道,“很高兴见到你像从前那么健康,女士。”
“不是不能叫她‘茱丽叶’吗?”缩在一边的加斯帕嘟哝道,“去英国就更不能叫了吧?”
她新单位的人并不知道几年前的传奇雷击事件——把外国学者莫名其妙弄成植物人难道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另一个还被警察传唤了呢!
于是老头老太们愉快地翻起了旧账,中间还有两个意大利学者热情插话,建议她用其他语言转写。
“那太可惜了,我爸爸并不叫做‘尤利乌斯’。”阿波罗尼娅笑道,正好有个刚刚发言的年轻人来找她,就顺势退出群聊。1
又过了一会儿,她正偷偷掰葡萄吃,就听见背后有人问:“请问,您同意刚才那篇关于乔叟的文章所提出的观点吗?”
好可怕的问题!哪里冒出个外行人来砸场子?
阿波罗尼娅狐疑地回过头去,差点儿没认出来——一位相当儒雅的绅士风度翩翩地站在她身后,鬓角已经有了点点银星。
她想她的表情一定失控了。阿波罗尼娅下意识地抿紧嘴,不让颤动的双唇出卖她的情绪,但眼泪仍旧在不受控制地迅速集聚,再这样她就该掉马了。
“老实说,那并非我的研究方向。您一个英国人,问我一个在美国上学的中国人关于乔叟的问题,让英国本土的学者怎么办呢,布莱克先生?”
雷古勒斯挑了挑眉,阿波罗尼娅尽量自然地移开视线——这人要摄神取念之前可不会像德拉科一样、还带跟她打声招呼的。要是被他看到日本之行,那估计还是得掉马。
“您认识我,呃……教授?”雷古勒斯窘迫地卡了一下,她的姓氏有点儿难念。
“助理教授。”阿波罗尼娅纠正,“英国人相当传统,不是吗?不像美国,只要授课的人都能被叫一声‘教授’。”
“请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阿波罗尼娅借着和认识的人打招呼,愣是一点儿眼神不往他那边飞,“您代我的丈夫以及他的亡妻领取了三枚梅林骑士团一级勋章,不是吗?”
轮到雷古勒斯卡壳了。
“你都知道?”他惊讶地问,“西弗勒斯难道会主动告诉你?”
“他当然不会。我是整理储藏室时发现的旧报纸,那张排排站、分勋章的大合影,连孩子们都有份,您笑得比哭还难看。”
“孩子们?孩子们可比你要年长。”
“谈了个黄昏恋,总要跟着长辈分吧?”阿波罗尼娅无所谓地笑了,“您很冒昧,是来劝我们分手的吗?”
“不,我只是住在这附近,一时兴起。”雷古勒斯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没想到报纸上提到的麻瓜学者居然是您这样的人。或许您最近该小心一点,我们的八卦记者很厉害,他们无孔不入,您和西弗勒斯的事情传回国内,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多谢告知。”阿波罗尼娅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衬衫、阔腿裤、粗跟皮鞋,五官变了,妆容、配饰自然也跟着变,如果没有血盟,斯内普估计也认不出她来。
“您不介意吗?”雷古勒斯神情复杂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