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沾满血的手救人,就能洗掉罪业吗?”
“杀一个人,救一个人,手中的人命难道能抵消吗?”
顾襄心跳一滞,转过头,江朝欢在她身侧坐下。
是啊,他确实可以,也只有他,可以看透自己心里一切所思。并且,直截了当给了她答案:
“不能。”
……
是的,不能。
其实顾襄从小在那种环境中长大,没有正常的是非善恶观念。所以她一直不太觉得自己杀过人,做过错事又如何。
直到新淮水之役,她忽然醒悟顾云天一个人造下的孽业,牵涉甚巨,贻害无穷。她很难不联想到自己。
那一战后她走过了千山万水,也行医救过了不少人命,她以为她找到自己了。可越来越清晰的事实让她怀疑、痛苦、绝望,因为她发现:
悬于头顶的剑撤去了,但笼罩在人们心上的阴影,仍未消散。
人们对魔教仍然谈而色变,人心惶惶,甚至走在路上不敢交谈,生怕稍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
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他的妻儿好友陷入痛苦,也可能会立誓复仇,变成另一个江朝欢,或者谢酽……
看似只是做了一件错事,但它的恶劣影响并不只停留在当下。之后的千千万万年、所有与之看似毫不相干的人,都可能因此命途重铸。这就是罪恶的延续与悲剧的循环。
罪业,一旦产生,流毒无穷。
所谓“赎罪”,只是安慰自己的谎言罢了。
每思及此,顾襄甚至对人生都产生了厌倦。而这种情况,与这些年来的江朝欢如出一辙,他实在太感同身受。
……
“顾襄,其实辛大娘救了我的命后,又救了我的心。你知道同样的问题,她是怎么回答的吗?”
……
那时候,半昏半醒间听到乡医找辛大娘讨银子,江朝欢费力地张开眼,打量着这家徒四壁的房间,自嘲地苦笑。
“别救我了。我肯定会死的。”
“不行,你不会死。别想太多了,我有银子。”辛大娘无比固执。
无法,江朝欢只得换了个思路:
“我不是好人。我……我杀过很多人,我做过的坏事数都数不清。我早就该死了。”
“不可能啊。你这么年轻,你能杀什么人?”
“真的,这跟年纪无关……我从小就杀人……我死一万次都是死不足惜,别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吧。”江朝欢努力劝说着辛大娘。
谁知,辛大娘自有一套逻辑,“如果你真是坏人,你就更不能死了!一死了之不叫赎罪,那叫解脱!你配解脱吗?你还要活着去洗清罪恶呢。”
“我的罪业,一辈子都洗不清。”
“活着都洗不清,难道死了就能洗清了?只有先活下来,才谈得上一切可能。”
“可我武功都没了,我还能做什么?怎么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