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程一只觉得同桌儿不理他的原因是因为十二岁那年的事。
小升初最关键的一年,大多数人已经从孩童期进入到了青春期,男女交往是一道半遮半掩的门,诱人窥望,朦朦胧胧地明白些意味,可是又说不清楚。知道但模糊,这就是兴奋点。
有人退后避嫌,有人趁机贴近,有人的目光紧紧相随,从暧昧到不快,程一体会到的,就是第叁种情况,他感受到的是前者,暧昧;至于不快,那不是针对他的,大多时候这种目光会倾注到同桌儿身上。
这时候同桌儿已经不是同桌儿,但程一几乎很少叫她那个明面上的大名,他无比怀念着两个人比肩而坐,分着一包零食然后大聊特聊所见所闻所想的时光,同桌儿喜欢动物小说及神魔怪谈,添油加醋地给他讲沉石溪笔下的狼王或者是孙悟空的离经叛道,她的口才很好,说得引人入胜,程一能入迷地听完课间十分钟,甚至她在说要去上厕所时,程一还提醒她快点儿,等人走了之后,他从那些奇诡的故事中回过神来,心想同桌儿太多时候都是寡言的,但在感兴趣的事上能够滔滔不绝,是不是证明了她本身就是个表达能力很好,却又懒得应付的人?
程一由衷地觉得同桌儿的内心世界,比他缤纷那么一点。
同桌儿聊得是所想,程一聊得是所见所闻,最开始丁点儿卖弄的意思也没有,但能收获她藏在眼睛里的艳羡与赞叹,这时候程一会稍稍忘记一点在别人跟前展露的谦虚,带着几分羞怯地说,其实钢琴可难练了。
“那你还考了证?”
“是啊,考证也很难的。”
她明白过来,哼了一声,乜斜程一,啐道,“……显摆。”
程一无辜地看着她,“只有一点点显摆,一开始我真的不敢上手,看着黑白键,觉得那可太庄严了,琴键又滑又亮,不敢碰。”
“那你又怎么学了?”
“轻轻敲了几个音,然后那个老师说我是天赋选手……”
“……”
“他说我是二十一世纪的贝多芬,一开始我妈妈还以为他是那种骗钱乱夸的老师呢,没想到才一天我就能独立完整地弹奏一首曲子了。”
察觉到同桌儿的口型,程一又无辜地补充,“不是《小星星》。”
同桌儿面无表情,“《两只老虎》。”
接着两个人的话题就变成什么样的刷牙方式能最快达到最佳洗漱效果了,程一说先挤一点牙膏再嘴里嚼一嚼,然后左右手各持一只牙刷左右开弓,同桌儿深奥地问,这个最佳洗漱效果,是谁定的标准?
乱七八糟。
就是因为乱七八糟,打碎了他模式化的待人接物,让程一意识到不正常不常规的答话原来是这么舒服。
但是这样的相处方式,被有些同学说成是换着花样拍程一马屁。
他觉得匪夷所思,莫名其妙,但是没有顾忌,直到有一天他从活动课回来,看到几个以身体不适留在教室的女同学翻着同桌儿的笔记本,笑着挤着传阅着,眉眼里传递着的信息,令人感到不适且压抑。
同桌儿被簇在中间,绝望地看着她们抛着,戏弄着自己的东西。
十二岁,小得很,善意来得纯粹,恶意也同样纯粹。
程一要上前给她解围,但和他一道儿回来的打球队友徐放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