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充回到长门园,阴着脸进了门,家人奴仆一见江充脸色这么差,生怕遭受无妄之灾,都乖巧的躲到一边去了。江充进了书房,闷闷不乐的坐下,随手翻了翻案上堆放得整整齐齐的简策,又觉得全无心思,有些烦燥的推到一边。想着太子今天在百官面前的表现,他五味杂陈,难道自己努力了这么久,还是不能彻底击败太子吗?天子还看好太子?自己对天子的拳拳忠心终究敌不过父子之情?
不对,天子不是这么重情的人,他的情义是建立在对他无害的基础之上的,要不然他不会那么冷血的处决了两个女儿。什么通奸,对于皇家来说,这算个屁大的事,馆陶公主那么老了,还找面首董偃呢,盖邑公主不是也找了丁外人吗,天子绝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巫蛊,只有巫蛊和谋逆,才是他那碰不得的逆鳞。
要想搞倒太子,也只有巫蛊。可是皇后是后宫之首,太子是国之储君,江充虽然整死了公主,搞死了公孙贺这个丞相,要动皇后和太子也是计划中的事,可是真正到了这一步,他还是犹豫不已。天子今天的举动,更加动摇了他的决心。卫风劫狱杀人都能起死回生,那太子呢?如果只是个普通的皇子,江充也许不会这么犹豫,可是这是太子,太子诅咒天子,这将动摇大汉国的国本,引起朝堂的不安,天子能下这个决心吗?万一他顾忌太多,软弱了,不想办太子,那他江充可就成了首当其冲的替罪羊了。
他再受宠,只是陛下的一个臣子,太子再不受宠,那也是国之储君,这里面有本质的区别,江充还是分得清的。
“一着定生死。”江充闭起了眼睛,咬着牙思前想后,犹豫不决。成了,自己还有几步棋可走,还有一线生机,输了,就赔上整个江家家族的命运。
“阿翁——”江伟大步闯了进来,正在沉思的江充忽的睁开了眼睛,恼怒的盯着江伟:“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江伟满头是汗,他顾不上江充发火,反身关上了房门,扑到江充面前,瞪着眼睛看着江充,张着几下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闭上嘴,喘了几口粗气,咽了一口唾沫,开口就说:“阿翁,出事了。”
江充从江伟关房门的时候,心就拎了起来,这个儿子他知道,性格很象他,深沉稳重,能让他这么慌张的,必然是不得了的大事。看着江伟满头的汗水和惊恐的眼神,江充只觉得一股寒意刹时间笼罩了他的全身,似乎有一只大手狠狠的捏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邯郸出事了!”江伟喘了几口气,终于说出一句让江充浑身冰凉的话:“我江家的祖坟被人盗了。”
江充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的看着江伟,半天没说出话来,冷汗透体而出,很快就把内衣粘在了身上,粘乎乎的特别难受。可是江充现在顾不上这些,他的脑子里只有三个字:“玉具剑。”
墓被人盗了虽然是大事,可是并没有严重到抄家灭族的地步,财物丢了也就丢了,父母的尸身受损也就受损了,大不了把盗墓贼抓住千刀万剐,以消心头之恨,可是如果玉具剑落到了有心人的手里,那么尸身受损恐怕就算不上什么问题了,他江家几十口人,全得绑到东市去砍了。
这叫僭越,等同于谋逆,别说江充,就是皇亲也不行。
会不会是碰巧,就是有人看中了江家有钱,想捞点钱花?或者跟江家有仇,用这种下作的招数?江充的心里还有一丝侥幸,毕竟江家的富有在邯郸是有名的,他的仇人多也是意料之中的,不过他这个侥幸随即被江伟的一句话给破灭了:“我查过了,十五天前,博望苑派了一个门客去了邯郸。”
江充冷汗涔涔,他张着嘴,却吸不进一口气,除了心脏猛跳的声音,他什么也听不到了。他只感觉到太阳穴发紧,头象被一个绳子紧紧的勒住了,钻心的疼。果然是太子手下干的,他最终还是下手了。
“阿翁——”江伟见江充眼神呆滞,对他的话毫无反应,急着上前抓着他的肩一顿摇,总算把江充摇醒了。他哆哆嗦嗦的举起手徒劳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结巴的问道:“消息什么时候到的?”
“一早刚到。”江伟急急忙忙的说:“彬弟一得到消息,就派快马送到,事情是两天前发生的。我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去城门校尉那里查了关传记录,才知道博望苑十五天前有人去了邯郸。”
“这个竖子,让他小心小心,怎么还让人钻了空子?”江充暴怒的一脚将面前的书案踹得飞了出去:“他是不是又去喝酒了?酒就那么好喝吗?”
江伟没敢吱声,有件事他没敢告诉江充,他的弟弟江彬最近迷上了赵王府的一个歌妓,三天两头借着看姑母的由头去赵王府。他知道江充反感江彬和赵王府的人接触,如果知道江彬被赵王府的歌妓迷住,盛怒之下可能会杀了他,因此只是派人提醒江彬,却没敢对江充说。
“现在怎么办?”江充喘着粗气,在屋子里狂怒的来回走动着,看哪儿都不顺眼,眼珠子红得象要吃人。江伟看他那样子,很是担心如果江彬在他的面前,他会不会拔出剑直接结果了江彬。
“阿翁,事情或许还没有走到绝境。”江伟小心的说:“我已经派人通知彬弟,让他找机会结果了博望苑的人,或许还能夺回那柄剑。”